那一年秋节,一场无妄天灾让许多百姓人命殒丧。
满地的青石路上秋枫扫落叶,一片凄然,随处可见的引路白到处翻飞,勾勒一家一户的噩梦。
襄城的东家村也难避其害。
东印自小体弱,如今又遇这天降祸灾,很快便是命悬一息,一家人食不果腹,沉重的药费更是令全家苦不堪言。
父母整日以泪洗面,那时东印的床头总是传来家人的哭咽,迷迷糊糊间他早已分不清梦与真实。
他只记得那天清醒时,世间是一片的漆黑,记得那片Yin冷chaoshi的冰冷,还有无尽的情欲缠身的恐惧。
那年东印十二岁。
但是当他能起身站立重见光明时,却是一场噩梦的开始。
当他生命垂危时,尽管父母知晓他未断气,却还是用一块捡来的凉席将他卷起掩埋,机缘之下,一位妇人看上了东印年轻姣好的面容,于是花费重金买下了年仅十二岁他成为府中的一位侍童,此后他的日常便是整日整日的围绕着府中刚出生的幼儿。
他不知道这个婴孩是谁……
只知道她是这户人家的女儿,只知道她的哭泣会换来自己的痛苦,只知道她困住了自己的自由,自己的童年自己的快乐。
所以当女婴六个月时他掐住了她的脖颈,捂住了她的口鼻,用颤抖的双手争夺她的声息,无声的卧房呼吸可闻,他却偷偷的落下了眼泪。
因为他知道……一直都知道……知道这几个月来自己一手抚养、爱护的孩子……是谁。
她是自己的亲骨rou,可是为什么啊,为什么因为她的存在就要毁去我的一生,我也是个孩子,我也是人,我也需要幸福需要爱护,可是凭什么因为她!夺走了自己的一切!
那一天,东印放开了手。
回到了家,他哭着,是逃离禁锢的解脱,他看见了灶头的炊烟,那是母亲在准备午饭,他看见了小院里戏耍的弟弟妹妹,他看见了带着锄具回来的父亲。
一切都像往常那样宁静,仿佛他没有离去,仿佛自己还跟着父亲一起扛锄耕耘,和母亲谈笑撒娇,和弟妹一起嬉戏。
一如昨日。
可是最后,当他真正的面对着父母,换来的不是失而复得的欣喜,而是无尽的恐惧,是难以置信的嫌恶,他逃避着这样的视线,试图从年幼的弟弟妹妹那里寻求安慰,可是小弟却挥开了他的手躲到了母亲的身后,说出让他心碎的话语。
“哥哥为什么要回来?”
他强忍心痛勾起嘴角痴笑着看着众人。
“我……娘,爹爹,我……我回来了。”伸手欲近,对方却怯步后退,仅仅的一步举动却如同千言万语,诉说着满满的责怪。
仿佛在质问他
你为什么要回来?
可惜天真的东印并不能理解这些晦暗的世态人情,那一夜只是独自怀抱着自己伤透的心躲在房内暗暗哭泣。
次日清晨他却又被送回了府里,遭受了酷刑,正直深秋,无情的冷风飒飒的摩挲着他皮开rou绽的伤口,也是那阵无比Yin寒的冷风让他彻底清醒,因为带来这阵风刀的不是气节,是他最爱的家人,他们就静静的站在一旁冷漠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不敢前进。
那一年东印十五岁,当无知的女孩已经会快乐奔跑,当她在阳光下欢歌嬉笑时,当她回头欲伸手拉住这个熟悉的人时,他逃了,离开了那个禁锢他三年的牢笼,在无数唾骂侮辱中,在地狱的沦丧中他遇见了自己的神明。
卑微无力的遭受欺凌时,那人轻启唇舌,清冷低哑的声线中传来了他的第一道曙晨。
【住手!】
他抬头,透过狭隘Yin暗的缝隙窥视灼目的光Yin。
那是东印第一次被人拯救。
【他偷了你什么东西都不重要。】
他笑着,轻佻无谓。
那是东印第一次被人维护。
【重要的是你们会得到补偿……】
那是……东印第一次被人安抚……
【你叫什么名字?】
“东……印……”
您最忠实的信徒……
我的神明……
韩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