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然后,人们敬畏她,认为她是降临人间的杀神。
到后来,人们恐惧她,不说她究竟是什么,也不说她究竟不是什么。一个字也不敢说。一个字也不敢提。
若仍是不小心说到了,不需点明她姓甚名谁,只要脖子一缩,抱着手臂微微一颤,那油然而生的恐惧便足以令人知道究竟是在说谁。
一个白骨堆成、鲜血淋就的杀戮神话。
-
又一场战事,结束了。
六道城兵马只用半日便攻下一座名为山下的小城池。这座城距六道城本城极近,此前,凤独用计引诱其他势力来此进攻数次,城中兵力早便空虚,百姓也已厌战,拿下此城,可谓轻易。
兵马入城。
城中萧条,大街小巷全是空空荡荡。家家户户紧闭大门,只在门缝窗缝后藏着一双双眼睛,无声注视着入城的兵士。恐惧在空气中弥漫。
当一个人影从城门缓缓走来,门后窗后的眼睛一下子便消失,躲进了更深处的屋里。
——她。
没有人把她名字说出口,但满城不安与惊慌足以标识她身份。
姑娘所到之处,连同僚兵士也退让三尺,无人出声,无人搭话,留出一条宽敞通路供她一个人走。
她走进官衙。
凤独已在堂上,朱衣曳地绣金丝,乌发垂散未高束。身后,白须的军师正朗声汇报着山下城眼下情形。
门外传来脚步声,只那么一下,老军师声音不自觉地便是一低。
凤独仍背对着。“燕归。”
燕归忠诚,半跪行礼。“主上。”
凤独微微摆手,话才说了一半的军师便先行告退了。老人家特意绕了个圈,离身上犹有血腥味的姑娘远些,方才快步出了门。
燕归似未察觉,无动于衷,垂首不语。
凤独道,“近来又有怪梦?”
“……是。”
“梦到什么?”
“银灰色。”
“银灰色?”
“到处都是银灰色。”
“还有呢?”
“眼睛。”
“死在你剑下那些人的眼睛?”
“……是。”顿了顿,低声补了一句,“很多很多。”
多到铺天盖地,银灰色里到处都Yin暗下去。梦几乎是要黑了。
凤独道,“兵家之战,弱rou强食,他们活着的时候便不及你,被你杀死,更不过是一缕孤魂,能做得了什么事。何必惧怕。”
“我从未惧怕。”
“不是惧怕,那是什么?”凤独道,“愧疚么?杀了太多人,你良心不安了?”
燕归眼皮一动。
凤独道,“燕归,我为何要你杀人?”
“赢得战事。”
“为何要赢得战事?”
“诛灭昏聩朝廷,开创太平盛世。”
“是了。乱是为平,杀是为生。盛世若是唾手可得的东西,史书里哪儿来那么多烦恼?不诛jian邪,何以荡正气?不生杀戮,何以震万民?破而后立,杀而后生,行的是天下正道,你又何必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