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铃轻响一如从前,悠长而清脆。这一声停了,它也便不再晃了,直直垂在银线下。
纹丝不动了。
没有回应。没有声音。什么也没有。
也许是她睡得不好,耳朵走了神,没听见?
姑娘小心翼翼地又晃了晃它。
叮铃……
银铃响而复停。不动了。
没有回应。没有声音。什么也没有。
也许是他那边睡着了,睡得深沉,没听见?
姑娘用了些力气,又把它晃了晃。
叮铃……
这是第三次了。只要摇铃三次,他就会回来。他说过的。
但银铃再次归入沉寂,直直悬在线上,没有回应,死了一般。
她怔愣。
难道现实与噩梦已没什么差别。
姑娘怔怔地,把那铃晃了又晃,晃了又晃,越晃越快了,到后来,银铃晃出了残影,叮铃叮铃像呐喊。
东方日出了,红日如火,照出四野茫茫、天地无边。
单薄的人影独自坐在树上,晃着一只没有回应的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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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月后。
终芒换了一身不起眼的布衣,又带了斗笠,像个再寻常不过的江湖人,行走在城镇山野之中。
世人皆惧的六道城主身死喜堂之上,动手的又是天下闻名的美人,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到处都在议论。
大小茶馆里说什么的都有。
多是叹这桩情中带杀的故事真是一波三折,纠纠缠缠又伤筋动骨。
六道城主是这么多年里天下间独领风华的美人,本以为是要皆大欢喜,合了美人心意——却是一朝身死了。
真如凤凰陨落一般。
也有人叹息那燕归姑娘实在不够聪明,安安心心地嫁了那个人有什么不好,还能做皇后呢,如今却只能风餐露宿亡命天涯了。
终芒把这些话全听进了耳朵里,无动于衷,只拉低了斗笠,轻抿手中茶盏。直到离去,斗笠隐在夜色里,也不与任何人交谈。
剜出手背里的圆片,隐入暗处,她不再受“他们”控制了——终于在暗处把这世界的真相看得清楚分明。
她看见——
皇宫侍女无意得罪了贵妃,一夜便消失了,第二日,再也没人记得,一点痕迹也没有。连被顶撞的贵妃也把她忘了。
丞相夫人发了癔症,打着颤说自己的小女儿在一个银灰色的地方被掐死了。
过了没多久,那夫人也不见了,相府中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张新面孔。却没人发觉异常,朝着换了人的新丞相夫人毕恭毕敬,连昨日同旧夫人间未完成的对话也与新夫人继续下去了。
前朝势力为首的“平江王”有个年迈病重的老母亲,寒苦岁月里把他一手带大,他孝顺,时常在床边亲自照顾,为此失了军机也不顾。
别人都说那老人家是累赘,他自己倒不觉得,尽心尽力,好不容易看着母亲身体好起来。虽为一军之首,到底母亲才是儿子唯一的依靠。
却有一日,病情本已好转的老母捂着左手背惨叫一声,暴毙身亡。不知究竟何人“好心”要“帮”他再无累赘。
——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控制所有人的命运。
——“他们”来去无影,一下在这里出现,一下又在那里消失,天地茫茫,找不着究竟藏身在哪里。
终芒看见一整个村寨在一夜间忽然出现,也看见另一些村寨在一夜间忽然消失。
看见败军大营中平白出现成群的兵士,目光懵懂,血rou之躯。可原来要他们到这里来,不是要帮着已败的军队赢得战争,只为了送他们到战场上被人杀死,连山流血的尸体点缀了战场雄壮的画面,衬出胜军勇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