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淳跟在詹姆舅舅身后低头沉默地走,路上詹姆舅舅告诉她,长安传来的消息说卫皇后已经妥善葬入帝陵,翠微行宫改建为翠微寺,用来供奉先皇后的国母画像,以托哀思。
一直少言寡语的瑚琏开口问:“那公子澈有消息吗?”
詹姆舅舅答道:“公子澈被封为吴王,说明他从瘟疫中存活,但是却没有回宫,而是下落不明。”
身后传来了卫兵开道的声音,詹姆舅舅立刻将阿淳和瑚琏揽到自己左右身侧,街上的百姓也纷纷站立在道路的两侧,空出一条道来。从右后方行来一辆马车,阿淳远远地就认出了车上和靖公主府的标记。
道旁的百姓们纷纷自发呼喊着“公主长乐”、“公主永宁”,更有小商贩将自己摊位上售卖的鲜花、小吃、水果等献上,和靖公主窦景十分亲民,掀开车帘微笑致意,然后命随从付钱后才一一接过。
詹姆舅舅拎着阿淳和瑚琏的袖子把二人往人群后面扯,尽一切努力不让阿淳暴露在和靖公主的视线里。
“和靖公主现在就是博罗岛的活菩萨,自从她上岛以后,联手威武侯杀了海匪覃嘎农,而且废止了覃嘎农当权时的活人海祭和奴隶制度,再加上朝廷的支持,博罗岛的百姓过上了好日子,有钱的捐钱,有力的出力,要给她在岛上建一座生祠,但是被她拒绝了,所以和靖公主每次出门,走到哪里百姓就欢呼拥戴到哪里,她和威武侯就住在半山的公主府里,每次两炷香的路程总要走上一两个时辰。”
阿淳望着和靖公主缓慢前行的马车,幽幽问道:“为什么不能让我见和靖姑姑一面?在长安的时候她总是待我很好,我想和她道个别。”
“因为公子淳走的是陆路,不可能出现在帝国南边的博罗岛上。阿淳,我跟你说过很多次,我们这么做是为了——”
“是为了不泄露我的行踪,免得有人来刺杀我,”阿淳无奈地说完詹姆舅舅没说完的话,“我知道了啦。”
詹姆舅舅在阿淳面前蹲下来,视线与她齐平,双手扶着她的肩膀说道:“你母亲的死到现在还是个疑案,想杀你母亲的人也想要杀你,我必须尽一切可能保证你的安全。甚至连阿淳这个名字出海以后你都不可以再用,我们必须要小心再小心。”
阿淳望了望和靖公主驶远的马车,点了点头。
十月初一是一个Yin天。
号角声响起,这是发船前的最后一遍信号。载满瓷器、丝绸、茶叶和其他货物的大船“圣女艾米莉亚号”缓缓驶离博罗岛最大的港口——靖威港,向着遥远的公海驶去。
海面上风平浪静,阿淳站在船头,海风迎面吹拂。
她取出颈上挂着的鹰哨,那是杜栩先生在生辰的时候送给她的,不知他是否一早就预见了这场别离,虽然他们根本不曾来得及正式告别。阿淳吹响鹰哨,仰头望天,很快天空上就出现一个黑点,黑鹰的身影越来越清晰,它扇动翅膀盘旋在大船高高的桅杆附近,绕着被风鼓起的帆一圈圈飞行,然后收拢翅膀,昂首挺胸地站在桅杆的最高处。
“在西境,鹰是勇敢的象征。”
阿淳回头,说话的是须发皆白,生着一双碧绿的眼眸,鹰钩鼻,看上去充满智慧的老船长。他身穿褐色的窄袖衣裤,胸前是一件熟牛皮的软甲,上面有许多口袋,里面装着罗盘、羊皮地图、匕首等物;身后披着一领墨绿色的披风,此刻正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
在博罗岛的半个月时间,阿淳已经不畏惧和陌生人开口,她用流利的格兰德语回答:“在秦国,鹰还象征着荣耀和力量。”
“就像你一样,年轻,充满勇气,出海去看这世上所有的奇迹,”老船长微笑道,“是你的鹰吗?”
阿淳轻轻地点点头。
“它叫什么名字?”
阿淳一窒,一直以来,她都没想好要给鹰取个什么名字。
虽然是Yin天,但是朝阳还是在东方海天一线的地方亮起了一片光辉,晨风伴随着海水的腥咸之气吹乱阿淳的头发,任凭怎么拨拢依然没用,便放任它尽情吹肆意乱。
“全速前进——”
老船长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嗓子后,向着阿淳微笑着扶了扶帽檐致意,然后便转身走向船舱指挥起水手们来。
阿淳望着一望无垠的海面,又抬头看了看立在桅杆上一动不动的黑鹰,突然想到今天是十月初一。
又快要到冬至了,时间过得真快啊,阿淳在心中默默叹道。
她心中突然想到一个绝好的名字——
冬风。
来自东方大陆的冬风就要刮到西境大陆上去了。
从此后,天长路远,梦魂难度,千里东风一梦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