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一点一滴,拿回属于人的一切。
第4章 三
三
直到碰上第一个上山打柴的樵夫,楚嫣才知道如今已是景明二十年,距她离开曼春楼,恰好五年。
原来她已十八了。
楚嫣不知道是否应该感慨,木愣愣朝樵夫点了下头,下了山,重新踏进喧嚣热闹的人世。
不懂谋生,但她好歹还有磨炼出的一幅蛮力和身手。帮人做苦力挣了点银钱,费尽功夫,花了两个多月才灰头土脸赶到京都。
大,拥挤,吵闹。京都仍是印象里的那个京都,但她早就不是幼年那个锦衣玉食的娇娇女了。
楚嫣立在车水马龙中,很是茫然了一阵,想起向人打听曼春楼的所在。
所幸,京都第一风月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很快就找到那座占地广阔、雕梁画栋的五层楼坊,照旧笙歌燕舞,满楼靡丽,人来人往,客似云来。
夜色愈浓,楼前两串长长的猩红灯笼随风轻晃。
旁侧暗巷。一声拉长媚笑陡然中断,命门被制的花娘冷汗糊了妆容,瑟瑟发抖地回答:
“卿、卿霖儿?……他两年前就去了,好、好像因为得罪了朝廷上的贵人……真的,我没骗你,所有曼春楼的人都知道!……”
卿霖儿,去了?
花娘跌跌撞撞逃出暗巷。遮住头脸的楚嫣失神呆立,一时不知自己身处何处。
到了天际泛青,左近的喧嚣嬉笑渐止,楼里gui奴们打着哈欠阖上门板,巷子里的灰淡人影惊动了下,忽而疾步到巷子尽头,轻巧翻过墙头。
年少时被视作天堑的高大围墙如今纵身即过。楚嫣凭着残存记忆,越过曼春楼外坊,徘徊了许久,这才找到内院曾住过的“储秀阁”。
脑子麻木木的,她没有任何触动,站在衰败的阁楼前发怔。
然后便撞见仅剩下的守楼人,曾看护过他们这群“雏儿”的半瞎老嬷嬷。
老嬷嬷更老了。但她竟奇异地记得她,认出了她,一口叫出她的名字。
“小嫣啊,”老嬷嬷放下水桶,颤巍巍地笑,“你回来了。你是来找小轩的吧?”
小嫣、小轩、小琅,老嬷嬷总喜欢这么叫他们,像叫她早夭的小孙子。
似对她说,又似在自言自语,老嬷嬷喃喃道:“小轩命苦哇,那几年,过得真是不容易。”
“他念着你,念着外面,就是不服老鸨的管……打刚进楼就这样,这娃儿倔哇!……”
老嬷嬷老眼沁出泪花,拿袖角擦着,“他倔!得罪了大官,见天折磨得没一块好rou!……那天被脱光了拖到街头打,血流了一地都是哇!……”
老嬷嬷呜呜咽咽,她对面的少女像无知无觉,小巧苍白的脸没有半点表情。
哭着哭着,老嬷嬷忽而又笑了,高兴地跺了跺脚。
“还好,小轩没死啊!别人都说他死了,可老嬷嬷知道,他是被那个大将军救了!……被救了,小轩终于出去了哇!……”
第5章 四
四
救了卿霖儿的大将军并不难打听。
或者说,在幼帝当朝、辅臣主政的朝局下,能有资格被尊称一声“大将军”的,也唯有那个百战百胜、权势熏天的四皇叔穆王。
国之重臣、百官敬服、民众爱戴……穆王这样的大人物,想庇护一个花楼小倌自是易如反掌,乃至助其改名换姓、重获自由,也不过举手之劳。
辗转打听到卿霖儿与他得罪的那位贵人、大将军穆王三人间,似乎还闹过什么风月绯闻,心知老嬷嬷所言无虚,楚嫣冷下的心总算微有回温。
于是,她来到穆王府外,遥遥观察了好几日,趁着护卫换防的空子,在一个月黑风高夜潜进了王府内院。
她没有想很多。
楚嫣甚至不清楚自己被老者称为“有点样子”的武功究竟有多高,想做便做了,潜进来的一路也不曾发觉自己越过了多少层严密防护。
及至掠身到一处青砖黑瓦的朗阔院落,她骤然止步,如一只停憩屋脊的鸟儿,悄然伏下身,揭开一片盖瓦。
云疏月淡,乌慵鹊倦。
烛火昏昧,映照着青帷银钩,半只修长似玉的手掌紧握床沿,青筋隐现,汗shi重帘。
楚嫣呆望着帐中两个男人耳鬓厮磨,交颈缠.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