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朝之后,又有近臣至书房议事。
刚攻下东越,这块大骨头得一口一口的嚼,哪些人清算,哪些人封赏,哪家与哪家利益牵扯深厚可,哪家与哪家可利用互相制衡。甚至是否该立新都,何时班师回朝……
桩桩件件都需他定夺。
何况除了前朝还有后宫,先归顺的怕后来者反占先机,急着把女儿往他后宫里塞以巩固地位,后归顺的怕一招不及步步落后于人,急着把女儿塞进他后宫以示忠心。
等他终于能回寝宫休息片刻,已近晌午。踏入正殿才想起偏室还跪着一位,也不知这会儿还剩不剩早上的傲骨跟他叫板。
于是脚步一转,往偏殿去了。
转过屏风,就看见地上萎着个莹白的小团,此刻阳光照得满室通明,更显得她清晰刺目。
穆寒明声音沉了:“朕令你跪着,何时准你休息?”
这一问,帝王威仪十足,可躺到地上休息的萧意就跟没听到似的,动都不动一下,倒是跟进来侯着的小太监先吓得抽一口冷气。
“回、回禀陛下……公主,啊…灵……”小太监情急,一时又不知道如何称呼这位前朝的公主,急得眼泪直打转。
“她怎么了,说!”
“灵华她、她一个时辰前忽然晕倒了……圣上不曾下令,奴才们不敢打扰圣上议事,于是未能通传……”
“蠢货!”穆寒明回身一脚踢在小太监肩上,他常年习武,便是收了力气,小太监仍被踢出半米,顾不得身上疼痛,匆忙再跪好,一叠声的求饶。
人要是这么死了,岂不是便宜她?!
“传御医!”穆寒明猛一甩袖,两步跨到跟前,一把捞起地上的那支白影,双颊赤红一片,连呼吸都透着热气,额头烫得骇人。
真不愧是娇养出的金枝玉叶,初夏里,又是室内,跪两个时辰都能染风寒!
她醒时已是第二日下午,有侍女进穆寒明寝宫通传。
他刚进去便见萧意在闹脾气,打掉侍女手中的蜜饯不肯喝药,那侍女晲见他进去,神色焦急,既想跪到地上求她喝药,又怕这一跪便被定罪是认前朝的主子,端着药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好在穆寒明无意苛责。他一把接过药碗,另一手嵌上萧意下颌,轻易便把药汁都灌了半碗进去,手上这点力气丝毫不影响他语气云淡风轻,吩咐身后的侍女:“早听说东越皇室铺张,给个罪奴吃药还需配蜜糖?”
侍女赶忙跪了告罪,心中暗自记下这话,准备出了门快去问问从前与她叫好的嬷嬷,新帝这算什么意思?
萧意被抬着下巴,被迫咽了半碗的苦药汁,剩下半碗,沿着她嘴角一路滑进领口,洇在她细白五指掐住的衣领上,扶着床沿干咳。
穆寒明盯着她无意识扯开的领口,尖利的下巴投下棱角分明的影,和锁骨上青紫的痕迹相交错。忍不住上下滚了滚喉咙。
先伸手去探她额头,想看看是否已经退了烧,毕竟见识了一次这小公主的娇贵。可手背还没搭上去,便被恨恨拍开,一双眸子小鹿似的警醒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