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并无可疑之处,只比民间常用的木香丸多了几味珍贵的药材,按照此方子抓药毫无纰漏,倒是那出自太医院调配的药丸,所含“静夜”的分量极小,若不是他曾被南诏贵族请去两年,给贵人治病期间,也学了不少东西,否则很难发现。
“且这木香丸还是从宫中带出来的,也给了方子,意思便是吃完了自行配药,下毒之人倒不怕被发现。”别说宋怀山,便是自认见多了家宅阴私的宋先生也甚是不解。
许是哑疾有望治愈, 李无眠难得睡了个好觉,一觉醒来,她也不愿睁眼, 哼哼唧唧往床边帷帐处摸,可刚支起身子往外一趴, 结结实实落入一人怀中。糟糕,她心道不好, 脑子有些糊涂,竟忘了谢池休沐在家。
“再不起就得用晚膳了。”谢池知她,若是自己不先起床,她定可以抱着被子这样躺到地老天荒。
但凡有人对她施舍些关爱怜悯,她便感激涕零,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李无眠因生母出身且患有“哑疾”,亲事难定,十二娘和十三娘挣个鱼死网破,她贤妃坐收渔翁之利。
原来二人的命运羁绊开始得比他们自以为的还要早,在他们还不相识时,就已布下天罗地网,只待时机成熟,自投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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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无眠所谓的恩人,所谓的活菩萨,正是给她长年下毒之人!贤妃的祖父原是太医署的太医令,倒是能在这些事情上替贤妃“只手遮天”。
那两盏被人下了媚药的酥酪,和引李无眠去千金阁后下落不明的宫女也是她安排的,好一个与人为善的贤妃娘娘,算盘倒是打得极好。
又有一些不同。
第四十章
没有人会去关注一个不受宠的哑巴公主去了哪里,她为了遵守皇后不许她大庭广众比划出丑的规矩,只得任由不怀好意的宫女引去千金阁,其实那晚他尚有一丝理智,若是她能开口拒绝,哪怕说一句她是九公主,他也会想办法停止荒唐行径。
待谢池回到房中,李无眠已去会了周公,他将帷帐挂起,借着窗外清冷月光,轻手轻脚俯身瞧她,许是因哑疾治愈有望,她嘴角还噙着一丝微笑,浅浅的梨涡如此生动,一缕调皮的青丝覆在脸颊上,谢池伸出手将那缕发别在她耳后时,他的手还在轻微地发抖。
也正是贺元日,李无眠难得穿红色衣裳,宝相花纹朱红色绫裙,竹青色衫子,披银红丝帔子,燕字手巧,给她梳了个慵来髻。许是那日从成王府归来,听得落雪说李知叶姿色天人,发间蝴蝶海棠如何生动,燕字燃起斗志,一个郡主还能越过贵主去?
“因为那下毒之人觉得她活不到吃完药的那一天,无须自行配药。”谢池嘴角含笑,食指中指微微弯曲,在案几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似在琢磨什么事情。
宋先生适才给李无眠开的是些解毒疏郁健体的药,只因“静夜”无药可解,也无记载长久服药后的恢复状况,宋先生以李无眠服用的时间来估计药量,估摸少则半年一年,多则三五年,她方才能开口说话。
宋家父子也不敢打扰,静静立在一旁,半晌后谢池拍了一下桌子,抬头方才意识到适才自己沉思太过投入,竟然忘了宋家父子尚在屋中,连声道歉,唤来管家,引二人去先前备下的客房休息。
于是头发梳好后,又从柜中取出一匣子,其中放着一套金丝宝石凤鸟步摇钗,耀眼夺目,奢华精美,乃是李无眠大婚时,十三公主李慕琼所赠,日常佩戴未免过于招摇,元日热闹,正合适。
谢池寻了个借口让李无眠先回屋睡觉,他则与宋先生父子往书房走去,待关上门,宋先生方才细说从那木香丸中的发现。
强忍笑意的谢池侧过身看她, 迷迷糊糊的样子像只餍足的猫, 煞是可爱。
那年芙蓉池畔的动人春夜细节如何他已经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清早她慌乱地推拒,以及被挡住去路后倔强的眼神,那时她的身量才刚到他胸口,如今终于长成了大姑娘,拥在怀中刚好抵在他下巴上。
听见谢池穿鞋穿衣之声, 李无眠方才小心翼翼地坐起身, 先摸摸头发再摸摸脸蛋,都算妥当,才松了口气, 便掀起帷帐,燕字见她伸手,忙上前道:“公主起了?院中祈福用的幡子都备好了, 就等将军和公主挂上头一个呢。”
“据属下所知,九公主生母赵才人入潜邸前不过是个歌姬,既没有娘家做靠山,也无宠爱在身,能得罪什么人,竟对彼时尚年幼的九公主下此毒手?”宋怀山不解,拿这阴损之药对付一个总角之年刚失去母亲的女童,也忒狠心了。
佩戴完发钗,燕字又从妆奁中又取出一匣各色口脂,打开后
大渊新年元日, 上到皇室贵族, 下到平民百姓, 都要在院中准备长长的木竹竿,由家主和主母挂上第一条祈福长命的幡子,之后按照辈分、长幼依次挂上属于自己那一面,讨个吉利。
她装作没睡醒的样子,又慢慢从谢池胸膛上挪回自己枕边, 顺便还给自己盖严实被子, 权当作睡相不好吧, 顾不得什么形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