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话到一半,闷雷一声便忽然自头顶炸响,顺势低头的李四郎肃容不变,手中茶杯安稳不动,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头的小周,手中茶杯忽的掉落,顺着蒲台那坚实而怪异的茶杯滚了下去,并将台阶侧栏杆下躲雨的几个乌鸦惊动,仓皇逃离。
张行随之失笑,当场呵斥:“小周,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畏惧雷声呢?不像话。”
然后,方才来看李定。
“张行。”雨幕中,李四郎看着对方认真回复。“我的才能有限,只能放在用兵上,如此才能指望此生一统天下,成龙列神,名流百世……你的黜龙之论是否高深我不清楚,但也不怀疑,但你的局面和我对天下军事地理的钻研认知摆在这里,你还不能让我选择跟你在这里做贼!”
“我就不揭开你不愿意居我之下的小心思了,但你须记住,你此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张行叹口气,站起身来,放弃了这次努力。
李定也如释重负。
二人起身,转身连着小周一起往蒲台下走,准备避雨,仿佛刚才的话语全都没说过一般……而走了几级台阶,李定忽然驻足,好奇望向了南面大河方向。
“那是什么?”李定大为不解。“这个时候怎么有人在泥滩上?”
“前几天就有了。”张行脱口而对。“战前你没放开这片滩涂,所以没有,而战后你心思又没在这里罢了……小周记得吗?其实江都那里也有,一年四季都有,就是咱们在下雪前天气尚暖的江心洲见过一回的。”
小周怔了一怔,忽然醒悟:“我知道了,他们在吃土!”
李定茫然一时,就在台阶上立住,大为不解:“吃土是什么意思?”
“就是吃土的意思。”小周正色来解释。“老百姓但凡能在庄稼和正经收获之余找到一点吃的,就不会吃粮食,何况今年已经乱起来了。”
“我知道。”李定点点头。“但吃土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是吃土……”小周想要解释,却也有些茫然,只能去看张行。“我只知道,江都那里是真吃土,我跟张三哥、秦二哥去丈量土地的时候亲眼看过,这里还真不好说。”
李定看向了张行。
张行不以为然道:“其实就是在滩涂上捞一些小鱼小虾充饥……”
“那就是吃鱼虾嘛,如何是吃土?”李定气急拂袖。“你们二人真的是危言耸听……”
“去看看吧!”张行建议道。“去看一眼就知道了……”
小周也连忙点头:“李四哥去看看吧,看看就知道了。”
李定左右茫然一时,将信将疑,却被张行拽着走下蒲台,然后往营地外的滩涂地而行,而走下台来,营中军士文吏见到这个场面,一时不知所措,也只能跟上,果然迎面堵住了那几个赤脚的妇孺。
后者惊惶之下,想要在滩涂地上下拜解释,却被小周熟络的抬手制止,并上前来问:“是捞虾米还是碎藻?”
“是虾蛋。”有个半大丫头脱口而对,却被母亲伸手摁住。
随即,后者小心以对:“是虾蛋,蒙这边的老爷恩典,许我们下滩了,眼瞅着庄稼也快好了,再不捞等秋后就没时间捞了。”
小周伸过头去,看了看破旧鱼篓里的东西,点点头,然后拎起来转回递给了李定。
李定伸头一看,怔在当场,然后端着鱼篓认真反问那些妇孺:“这不是土吗?如何是虾蛋?”
几个妇孺根本不知道怎么答,小孩子也不敢再言语。
倒是小周,依旧从容:“虾蛋必然在淤泥里……鱼虾粘液还有一些水藻粘性太大,容易沾到泥,又没有好的工具,根本淘不掉,就涮掉沙子,连淤泥一起吃,总能有些效力的,所以我刚才说是吃土……这都是灾年的时候,老百姓寻到的充饥法子,就记下来了……而江都那边其实更多,因为那边田赋更重,而且很多滩涂地都被江东世族占了养鹅、养鹤,鹅跟鹤也喜欢吃这个,张三哥就是为这事抄了八大家的家,把所有鹅跟鹤都杀了……李四哥,妇孺没本事抓鱼虾的。”
李定沉默半晌,欲言又止,目光在张行、周行范和那几个妇孺身上打转,似乎是有些难以置信,又似乎是期待有人驳斥他。
但没人回应,事情好像真就是这个事情。
“从营中取些军粮来。”李定想了一想,捧着鱼篓低声回头朝几名跟出来的吏员、军士吩咐。“每人一兜,孩子半斗。”
军士得令而去,几名妇孺再也不管多余,一起在雨下的滩涂地里叩首不止,口称恩公,弄得满头都是淤泥和雨水。
李定理都不理,小心放下鱼篓,逃也似的便往回走。
张行转身追上,当场呵斥:“恩公,你满身本事,只顾自己成龙成神,却要踩着这些人几辈子吃土吗?”
李定脚步加快。
却又被张行追上,一手拽住衣袖,然后回头来对那些妇孺来笑:“不要叫他恩公,这是要助关陇人欺压你们,让你们世世代代都只能吃土的贼公!”
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