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教室,我躲在自己的座位里。
所有的孩子都被接走了,老师也下班了,也许学校没其他人了。
今天原是妈妈来接我的日子,但爸妈在昨天已和我解释了什么是离婚,妈妈将她的衣物,化妆品,最喜欢的盆栽从祖屋里搬出,上了白色的小皮卡,隔着玻璃向我挥了挥手,然后眼珠朝下。
她想扔下我,祖屋,以及共同度过的那些年。
妈妈是不会来了爸爸,大概还没意识到接七岁儿子的责任全部要由他来承担了。
很冷,很想尿尿。
但教室外面的走道又静又黑,太可怕。
我侧着头贴着桌面,望着窗外黑漆漆正在下雨的天空,等着爸爸什么时候想起我来。
关于学校的恐怖故事在我脑中闪过,吃孩子的红衣女人,长的像小孩一样会把人砌入墙里的侏儒
脚步声穿透雨点从远处传来。
“醒啦?”
床位边的陌生男子,约莫三十多岁,戴着圆形镜片的眼镜,脸部轮廓不太明显,虽然并不胖,但额头,下巴,鼻尖,哪里都是圆圆的,嘴角有很深的圆弧形笑纹,此刻并无笑意的望着我。
“你是?”
他将手里卷成长条的报纸撩起我落在眼睛前的头发:“做什么梦,这么伤心?”
好像是在关心,眼神却透着嘲讽。
“什么梦?”我挥开他的报纸,手背上刺痛。
“扎着针,别乱动。”
我看了一眼点滴的底部,还有三分之一,于是摁了护士铃对着话筒说:“您好,麻烦拆一下针。”
“还没挂完呢,这么着急?”他的嘴巴拉开弧线,似笑非笑。
“他又不用我省这些钱。”我坐起身体。
“三少的眼光倒是不错,每次还都换着模样口味。”
这种口吻,不像陈炎的手下。
护士推着车进来,看了我的点滴ye:“你这还没挂完呢,烧也刚退下去一些。”
“我觉得好多了,麻烦您拆了。”
“护士小姐也觉得你有点任性呢。”他突然插进话来。
我转头回他:“不是病人的家属朋友,不适合坐在这里吧。”
男人圆弧形的笑纹陷了下去,突然提高了声音:“那三少是你的家属?朋友?恋人哦不,还是算你熟客吧。”
陪着临床老先生的阿姨偷偷望着我这儿,来看望病人小声说话的夫妻停止了对话,护士的动作变慢了,这房里人的耳朵大概都竖了起来,空气像从外部挤压进来,聚集在我的身边。
我闭上嘴,糟糕的身体不但让人物理上变得脆弱,同样容易造成坍塌的Jing神状态,我只想早一点离开这里,远离所有人。
我慢吞吞的下床,摸了摸口袋,一个硬币也没有。
只能穿着医院提供的一次性拖鞋,走出病房,跟着男人走过走廊,穿过来来往往的病患,家属和护工,与他们中的一些人一同挤上拥挤的电梯,闻着消毒水混合的体味,到达楼底。
停车场是露天的,在医院的对面,我抱着手走着,冷风吹进衬衫里,腰上的皮肤有些发麻了。
“穿上。”男人忽然脱下外套扔给我。
我接住又扔回给他。
他拿着自己的外套愣了几秒,忽然捧着肚子大笑起来,他一边笑一边走,到了一辆白色凌志附近,打开车锁上了驾驶位,随后拉下车窗向我喊了句:“快点,我可不想把你背回医院去。”
“我叫沈靖宇,在幼儿园就认识了疯子陈三少,”男人对上了车的我笑了笑,“偶尔会被他喊去处理烂摊子。”
他把最后三个字重重咬音。
我蜷着身体躺在后座,不管是声音还是物体都仿佛被罩着薄薄纱罩,听着很遥远,摸着不真切。
他一边热车,一边将后视镜翻下来,正对我的脸。
“做演员和导演上床也好,当模特接接散单做做外围也行,挺好的条件,何必跟着一个虐待狂?”他装腔作势的同情,“这世上有钱人多的是,并没几个喜欢打人的,被虐狂么你?”
我看着镜子里他的嘴。
“长的好看是资本,”他拖着嘲讽的尾音,调整了镜子的位置,我看见那双平淡无波的眼睛,“不好看也是福气。”
末了他的语气起了些许变化,也或许我理解错了。
后视镜里的眼睛变成弯弯圆圆:“我就劝一次,你不听算了。”
沈靖宇没把车开进陈炎的小区。
“后会有期。”
我一下车,他便调转车头驶离了那里。
在我左侧不远处的路边花坛,停着一辆出租车。
这儿出入大多是高级私家车,或是司机开车来接,这辆旧车与这儿显得格格不入。
可我自顾不暇,刷完门禁,逃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