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班一怔，“她没跟你联系吗？”
“周晟，预赛准备得怎么样了？”老班提着保温杯来问他。
他终于收到了蔺思甜回他的消息，周末她会在医院照顾奶奶。于是周六一大早周晟就提着探病的果篮去了医院，他并不想过多叨扰，哪怕了解一下奶奶和她的情况，放下果篮就走也行。
“蔺思甜，请假请了多久？”
周晟点点头，“好。”正当老班要走开时，周晟忽然叫住他，“那个……老师。”
“可以啊你小子，这题你做了多久？”
老班觉得他的状态不对，“预赛的卷子呢，我昨天让你注意的那道题做了没有？”
“早。”周晟朝她抬手打招呼。
周晟抬起头，“是求叁点垂心共线那道？”
“压轴题你用了六七分钟？”老班一脸惊愕。
过了大约一分钟，门重新打开，这回蔺思甜看起来精神多了，长发随手扎了个高马尾，眼里也有了神采，鞋子好好地穿在脚上。
“哦。”
“——和你。”
其中有一分多钟在给蔺思甜发消息，这句话周晟没敢说，“下次我会注意时间的。”
她两手搁在膝头，紧紧攥着，头垂得很低。
沉大海，无人应答。
“你怎么来了？”她问，说着给周晟让了条道，示意他进来。
进了单人病房，周晟把果篮放好，病床上的奶奶还睡着，他压低声音，“来看看奶奶……”
两个人坐在床尾靠窗的那一侧，局促得仿佛刚认识不久。
“其实也不是一点征兆都没有的，”蔺思甜说，“这半年她已经瘦了很多，每次都不好好吃饭，我以为她是忙着打麻将，其实她是没食欲吃不下，经常说自己腰背疼肚子疼，偶尔还有血栓，可是也就只肯去针灸……后来我听楼下婆婆说，她去过医院没查出什么来，嫌贵，就再也没去了。要不是我由着她，能早点发现带她去好好检查的话……”
“其实去掉比较复杂的外心垂心，就能找出和补齐中点，根据中点得出中位线，再之后就可以发现题干中的线段乘积构成了圆幂定理，而且还是六点共圆……”十秒钟前看起来好像还不在状态的周晟，却可以清晰地阐述昨晚做的奥赛题思路，“……最后很简单，就是和垂心有关向量的结论，可以得出命题成立。垂心的性质，随便算一算就有了。”
“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蔺思甜说话的声音很轻，是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音量，“医生说保守估计是半年，如果做了旁路手术，乐观一些的话还有一年左右。”大概这两天已经消化了这个事实，她说这些的时候并没有太多情绪，更多的是一种妥协。
老班点头，“做了就跟我讲讲你的思路。”
周晟没能等到下周。
“不是，老师不是这个意思……你做题的时候，还是要多审题，还有如果做完有时间的话，一定要检查知道吗？”有些学生只担心时间不够，而到了周晟这里，老班还得强调让他别浪费剩余的时间。
蔺思甜霎时间惊慌失措，一边挡着自己的脸一边匆忙地把门当着周晟的面阖上，“你等下——”
老班盯着他波澜不起的表情，抿了抿嘴唇，赞许地点点头。
周晟动作僵在那儿，莫名其妙。
周晟不知道可以说什么，这时候任何安慰都很苍白，他只是抬手拍了拍她的背。
有一些复杂的东西对周晟来说非常简单，有一些简单的东西对他来说却太复杂。
老班停下步子，示意他继续说。
“胰腺癌早期诊断本来就很困难，大多数发现都已经是晚期了，那不是你的错，蔺思甜。”在得知奶奶的病情之后周晟就翻阅过很多资料，这种病发现率很低，而死亡率却很高，在得知晚期的那一刻基本上已经被宣判了死刑。
周晟垂下头，“谢谢老师。”
“还行。”周晟有些心不在焉。
末了那句“随便算一算就有了”，并不是周晟自傲，而是在他看来确实是“随便算一算就有了”，没什么需要特意解释的地方。
周晟搬了另一张，搁在这张凳子边上，“你也坐。”
周晟先说：“奶奶怎么样了？”
“只说过一句，然后就没有回话了。”
周晟到了病房门口，房门大开，他敲了敲门板。
“大概六七分钟。”
蔺思甜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给他搬了一张凳子，“你坐。”
“是谁？”蔺思甜打了个呵欠踩着板鞋鞋跟啪嗒啪嗒走出来，抬眼一见是周晟，顿时愣住。此刻女孩不修边幅，满脸倦容，眼皮耷拉下沉，长发还翘起了两缕，身上的衣服一看也是随手套上的宽松卡通t恤和皱巴巴的过膝短裤。
“她爸爸跟我说家里的事情要请几天假，没说具体时间……你也不用太担心，我跟她爸爸也说了，之后要会考，尽量不要耽搁太久，大概下周会回来上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