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咙间微微蠕动,徐徵不禁方寸大乱,一双手掐紧了桌沿,嘴唇微张却从嗓子中吐不出任何话来。突然不知哪儿袭来一股强烈的力量踹在他的膝盖处,受不得重量的双腿恍然软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我来助大人一臂之力。”耳边传来令人胆寒的声音。抬眸便瞧见男子那凌厉的眼神居高临下的瞧着自己。就连刚刚那个所谓的“薛四儿”也将刚刚拿在手里的卖官契拿在手里递给了朱鸢,原是从金陵一路随行而来的马夫所扮。“他娘的!姚姐儿你敢骗我!”徐徵脸色煞白,两只眼睛瞪的极大,指尖瞄向远处瑟瑟发抖的姚姐儿破口大骂。“为人臣者,主耳忘身,国耳忘家,公耳忘私,利不苟就。”“你身为荣阳郡守,国难当前,鼠疫横行,欲先以富乐民为功,以贫苦民为罪。”一字一句宛如沾染了掌控一切的气势,陡然爆发。“如今你有罪无功,竟还有脸面寻欢作乐,买官卖爵!可谓罪加一等。”“既然如此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那便割了吧。”女子徐徐转过身,手执白玉折扇,指拂处若春兰葳莛,轻描淡写的启唇。“你们你们敢!放开老子!你可知我身后是谁!你们敢动我!!”纤纤玉手捻动着面前的一盆君子兰,橘红的花蕊碾碎在指尖,浓烈的香息传来,她抬手闻了闻的功夫,身后便传来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账簿果然被随身装在了他的亵裤里。”家里放一本假的,随身带一本真的,她早就想到了。“一张卖官契,一本贪墨账簿,够定他的罪了。”“账簿一事本宫不愿让任何人知晓。”“至于此人”“今夜归陵后给本宫好好审,我倒要看看他嚣张的底气究竟来源于何人。”“是。”燕停低眸,悄悄抬头瞧见她逐渐下了阶梯的背影,晚风撩动她的下衣摆,裙衫擦过岩上青苔,宛若萤虫低yin出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习惯跟着她的脚步一路追逐,明明相隔甚远,却次次在洪水决堤中越了线。她耀眼,明艳,澄澈清沥,杀伐果断,心里是黎民,是百姓,走的是一片丹心的道路,千秋青史所留名。长宁公主,求的也是国之长宁。朱鸢走进庭院,脚边似有异动,她垂眸一看,不知从哪儿跑来了一只花斑纹路的狗儿细细的嗅起了她的裙边,原是刚刚染了血迹的味道惹来了这可爱的小玩意。她缓缓蹲下身,发现这小可爱竟是黑耳白身,滑顺的毛发从指缝间穿过,一瞧就知是养在院中人家的狗儿。“阿鸢姐姐!”远处跑来的是扶桑,他满头大汗的蹲在地上道着歉,少年终于穿上了一件完整的袍服,往日了见他不知光着身子就是只披着一件薄纱讨好他人。“是乌龙又在乱跑”“它叫乌龙?”“嗯就因它总认不得主子三姐姐说这是个不老实的狗儿。”朱鸢浅浅笑出了声,瞧着这小家伙明明两只漆黑的圆眼机灵得很,没成想是个小迷糊。
女子掐着它的两只脚丫抱在怀里,谁知乌龙竟翻了翻肚皮,那黑耳蹭了蹭她的胸前,讨好般看着她。“扶桑,这是殿下!总是无礼!”三娘连忙走来双手作揖,拉了拉扶桑的衣袖,叫他照做。“殿下”扶桑抿着嘴低下头。“无碍。”朱鸢抬颚逗乌龙,乌龙竖着两只耳更起劲的舔舐着她的手指。“乌龙从小胆子便大,但还从未给人露过肚皮,看来殿下与它甚是有缘。”“瞧着它确实可爱些。”她将乌龙递给三娘,睫毛轻颤间闪烁着浓浓的喜爱。儿时她也在宫中偷偷摸摸养了一只三个月大的狗儿,谁知它调皮捣蛋,不仅掀翻了先生的墨汁,还弄了一身的污垢,以至于被罚跪在学堂里整整一天。众人总会对相似的回忆产生眷恋,记得来时的那条路,也忘不了年少时曾经鲜活过的轮廓,因她在前世的不归路中失去过,便才显得尤为珍贵。自刎的痛感不及这些时光杳杳突显在眼前,在死亡的一刹那追悔莫及的,是那段奔腾而自由的记忆。谢三娘望着她那不舍的神色,说着:“殿下,民女常年奔走江湖本就无暇顾及,它若是能跟着殿下,定是能过上好日子的。”朱鸢凝眸时波澜不兴紧了紧,随即缓缓流动如明星。“殿下,去金陵的马车已备好了。”“若想赶在明日之前到达金陵,需早些动身。”马夫上前说道。“嗯”“你们两个随本宫一起回金陵吧,在那里可为你们谋个差事,日子总比在荣阳好过些。”朱鸢黛色柳眉轻轻扬起,说起话来也如莺啼婉转。“耶!”一旁的扶桑倒是兴奋不已,一路随着人行上了马车,可三娘却在马蹄走动的那一刻跳下了车。“三娘,为何不走!”“不是要看徐徵罪有应得吗!”朱鸢掀开帘子向外喊道。“三娘信任殿下!”“大明还需殿下铸剑为犁,望有朝一日看到大明薪火相传,日月同光!”“你我若有缘”“还会再见的”女子像是说给自己听,声音逐渐小了去,抬起手拍了拍,从丛林中飞奔出一只马儿,裙衫撩起,三步上马,青丝扬起,恍惚间能看到她一身红衣,肩背长刀,翻身向天仰射云,眉间心上皆是英勇无畏的气概。黄沙飞土的江湖之路,轿撵与骏马背道而驰,像极了众生在世俗中选择最光明的一条路,他们与穷凶极恶顽抗,寻到了属于自己的旅途,并走至天光。朱鸢望向远处凛凛而起的丛林,看到月色下Yin霾遮住树影,却在瞬间移动的速度中,重新洒向世间。若有缘还会再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