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州已收回囊中,执意随魏建造反的老将斩除殆尽,朝廷派了朱勋镇守,扼住几处紧要关隘,南北又有赵延之和傅暲犄角拱卫,可保无虞。
二十余年前魏建曾以虚假军情骗取朝廷封赏的异姓王爵位,这回朝廷如数奉还,是为让魏天泽认清人心,亦是为让百姓免于战火。那两万兵马算是扩充边关守军,以防敌寇来犯,让魏天泽谨记旧事,勿忘初心。
傅煜眉目稍沉,「但那样未免徒耗兵力,劳民伤财,非朕所愿。」
几十里之外,此刻的傅煜却是孤身单骑,飞驰在夜色里。
「是打算……里应外合?」
「也非我所愿。」魏天泽低声。
魏夫人陪伴在旁,跟女儿说话解闷,攸桐抚着高高隆起的腹,不时望着西边的方向。御驾亲征,朝堂上的事暂由从齐州特地赶来的太上皇傅德清统摄。这半月间,关乎那边的战报也每日递来。
魏天泽楞住。
凤阳宫外尽是连绵的宫室,看久了没甚新鲜,便折道往北,在临近太液池处漫步,借着夜风水汽纳凉。走得累了,便坐在亭中稍歇。
产期临近,攸桐的身子已很重了,每回出门都需有人扶着。
前的你很可敬。于朝廷和百姓而言,是不可多得的将才。」
满宫灯火通明,数位太医侯在廊下,宫人急匆匆地送干净热水,魏夫人守在门
以魏天泽的身手和太子身份,斩杀魏建幷非难事。
若还跟着大军慢慢地走,等他到京城时,孩子怕是早已生出来了。索性留大军在后,他换了身不起眼的微服,带几名暗卫随行,往京城疾驰。
进了宫城,已是丑时将尽。
消息传开,众将哗然之际,魏天泽开了城门,迎傅煜入内。鹰嘴关不攻自破,从五月初开打的战事,也随着这场人心的拷问较量偃旗息鼓,剩下便是肃清魏建的拥趸,安定人心。
腹中轻轻动了下,想必是那小傢伙在翻身。攸桐隔着单薄的夏衫,手掌轻轻抚上去,小心翼翼地,劝他别调皮,父皇马上就能回来。渐渐地,感觉却不大对了,她哪敢耽搁,摆驾便往凤阳宫走。到那边没多久,果然产痛了起来。
傅煜续道:「遂州的百姓,朕势在必得。南有建昌的傅暲,北有泾州的赵延之,东边有京城,一旦合力,取遂州定能得手,就算魏家死守关隘,也不过是拖延死期而已,你应该很清楚。」
两隻熟悉之极的狐狸,审视神情眼神便能探出究竟,他迟疑了下,「不计前嫌?」
甚至先前的许多事也非他所愿。只是年少时陷入泥潭,愈陷愈深,悔之无及。若往后仍能驻守边关、护卫百姓,压在心里的万钧巨石或许也能慢慢挪去。比起在魏建的泥潭里违背初心地挣扎,能堂堂正正、顶天立地的做自幼想做的事,有何不可?
那密旨是傅煜亲自写的,内容也极简单——
魏天泽看到那密旨后,会是何反应,傅煜已无须推想。
兴许是疾驰所致,兴许是心有灵犀,傅煜翻身下马往凤阳宫疾行时,心跳极快。
「若你以百姓为重,朕会留魏建的性命。」
「不必。」魏天泽翻身上马,「我会给你交代。」
他如今需挂心的,唯有京城。
这趟亲征虽顺利,却也耽搁了不少时日,收整魏家残兵时,比他预计的多用了好几天。离京之前攸桐曾说,女人生孩子无异于走鬼门关,希望到时候他能在外面陪着,不然她会怕。虽是夜半梦醒时迷迷糊糊的一句话,傅煜却记得清楚。
时序进了七月,大暑中伏,是一年到头最难熬的时候,除了日升月落前能得些凉爽,白日里晒得热气腾腾,简直没法出门。偏巧连日天晴,别说下雨,连乌云都没几团,攸桐便只能缩于屋中避暑,晚间出门走走,看腐草为萤,算傅煜的归期,盼他一切无恙,安然归来。
随魏天泽同行的,是傅煜的一位亲信,手持一封密旨。
……
那样,或许他还能赶得上孩子出生。
到得那边,门扇半掩,里头脚步匆匆,夹杂着令人揪心的痛呼。
身后宫灯延绵,尽奉命候在十数步外。
整个凤阳宫上下,顿时忙做一团。
当天夜晚,魏建暴毙于营帐中。
亲征的大军获胜,班师回朝,他本该与军将同行,但他哪里等得及?
傅煜扯了扯嘴角,「朝堂之上,不计前嫌。」
说罢,抖繮驰马迅速离开。
这话着实出乎所料,魏天泽心中震动,诧然看他。
魏天泽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
事成之日,傅煜命人接手遂州政事,而后让魏天泽带了两万兵马前往西陲边关。
据傅德清说,遂州的事已安定,傅煜不日即将回京。
半晌掂量,魏天泽面上竟露出点轻鬆笑意。
没了魏建,没了鹰嘴关的天然屏障,又有魏天泽在,拿下遂州几乎不费吹灰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