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牵住他的手,追忆往昔时神情温和,缓缓道:“他的手比你大一些,也粗一些,掌心都是兵器磨出的老茧。力气大极了。朕那时候,怎么都挣不开。”
“不过朕也想开了。幸而那个人不是你。交易总得有来有回,容珩,你能给予朕什么?权势、地位,或是为朕的母妃报仇?你能么?你所有的,无非是朕年少时漂泊无根的爱恋而已。可惜了,朕如今登临至位,有句古话说得好:‘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天下男儿都在追求这一境界,朕又何必假意清高?后宫之中多的是人在爱朕等朕,你这样的调剂品,早已索然无味了。”
容珩点头道:“多谢陛下挂怀。”
成璧的养气功夫不佳,本已压下去的火又一次复燃起来,胸腔一热,恼得炽焰直冲颅顶,奋力将他踢开,旋即提起龙袍裙袂赶将上前,将他一脚踩住,“假惺惺的,你又在骗朕!”
容珩茫然地抬眼,却在欲启唇时被她擒住下巴,用力将他拉近身前,又俯下身,与他鼻尖相触。
女帝终于放开他,眼帘低垂。“卑躬屈膝对你来说许是侮辱。可对当年的朕来说,却是多少回苦心孤诣才换来的一次机会。朕从不后悔,亦不会遮掩。与你说这些,不过是想告诉你,碎了的玉是补不回来的。你想要,尽管拿去便是,朕无所谓……”
容珩跪行上前,轻轻揽住她,将脸颊贴在她的膝上。
“哟,生气了?”成璧哑然失笑,“就为这么块碎玉?”
“太傅一向光风霁月,怎的也学会撒谎了?那是玉儿与太傅的定情信物,又不是朕与逆党贼子的。现在的你,早已配不上它。乖,把它还给朕。”
得到了他的身又如何?若他不想,没有人能够强迫于他。即便她脱光了,像个青楼妓子一样抛却颜面来爬他的床,他都不会有半分动容。
他的眼中已没有了光。黑白分明,却无人气,只是幅水墨描成的美人画儿。
她反而不想再说些伤人的话了,因她早已被伤的体无完肤,再要强行武装自己,也显得色厉内荏。
成璧亦点一点头,噙着笑,向他伸出手。
“掖庭的嬷嬷都是人精儿,今日无人再鞭笞你了吧?”
容珩无言,漠漠地垂眸指地。
容珩瞳孔微缩,无措地望了望她,试探性地将手指凑近她掌心,却被她一把拂开。
“装什么傻。还给朕。”
“对不起。”
“陛下?”
“朕的药膏可好用?”
容珩的手紧了紧,险些捏痛了她。
容珩狼狈地躺在地上,胸膛微微起伏,咳喘不止,却又一次闭上双眼。
他心情好了,给个笑脸;心情不好,便是绝不曲意逢迎。
成璧深吸一口气,只觉自己一世的耐心都糟蹋在了他身上。
待分开后,成璧舔唇回味了下,才淡笑道:“只瞧见药膏,没瞧见那块玉?”
赵成璧神色一空,半抬起的手僵在那儿,许久不曾动弹。
成璧咬了下他的唇,不甚用力,只不过是想用唇齿去品一品他那清梅覆雪的幽香。
“你说!你给朕张开嘴!当年为何背叛朕,亲蚕礼后又为何突然行刺于朕!”
“对不起……”
成璧怒极反笑。
“容珩,你把朕当傻子?朕的东西,你也敢私藏?”她强迫他抬起脸,满意地瞧见那双眼睛正波光颤动,“还给朕。”
“哦,对了。你知道那块玉,是如何碎的么?朕在临楼王的床上不大听话,惹恼了他,他那人就是个活阎王,不但摔了那玉,更差点将朕掐死在床榻上。”
成璧将他推开,学着他从前的神态淡漠开口:“你这等低贱之人,不配同情朕。”
容珩摇头,又凑上来将她抱得更紧。他似乎是又在落泪,有种湿热的触感自膝头不断传来,由浅及深,浸得她那一块肌肤比周身其余地方更烫。
“成璧……”
这要她如何回应呢?无趣。
她一腔热火时融不掉他心中的坚冰,到如今她累了乏了,他反倒又摆出副愧疚模样开始自行检讨。
成璧安抚性的摸了摸他的面颊,他却好似陡生怒火,俶尔抬起头抿唇直视着她,一字一顿道:“不知,不还。”
“你瞧,你还算懂分寸,晓得动作轻些。朕从前希望那个人是你,倒不是因为别的,无非是觉着……你应当不会让朕那样疼。”
他们之间,似乎总有一个人处于慢了半拍的节奏之中。
容珩试图后撤,然上半身被她死死钳住,动弹不得,只得侧目轻声道:“陛下所赐,自然是好的……唔!”
容珩缄默,眼神却怒极哀极,成璧静静看着他,忽觉有种报复的快感自心底油然而生。
容珩埋着脸,整个身子都在轻颤。成璧任他抱了一会,心中的暴戾与愤慨竟悉数消融,如苦夏饮冰,快意过后便是渺远而悠长的痛。
“容珩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