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主!请县主体谅体谅婢子,婢子受命而来,不能空手而归,若是县主不去,娘娘——主子会将婢子逐出宫去的!若是出了宫,对我们这些无父无母,打小就在宫里长大的宫女来说,与打杀无异啊!”那宫女抱住了王萱的腿,不断哭诉着,凄惨不已。
试问,一个身体不好,不利子嗣,身份高贵,不能得罪,家族羸弱,不堪扶持的太子妃,对如今这个出身民间,前有身份存疑,后有宸王父子觊觎的太子来说,怎么算得上好姻缘呢?
这样一想,端阳宫宴上的夫人贵女们又蠢蠢欲动起来,气氛变得活跃多了。
王萱看了看花坛中的泥土,又看见假山底下的池塘里漂满了青荇,语气严厉起来,道:“未经告知,你便要带我去蓬莱殿,是何居心?”
“本县主暂且不追究你的过错,也不想更衣了,卷碧,我们回去。”王萱转身欲走。
重华宫她也是第一次来,那宫女在回廊之间绕来绕去,带着她们渐行渐远,四周树木蓊郁,王萱分辨不清方向和位置,便起了疑心,在一座假山旁站定,对那宫女说:“据我所知,重华宫长宽皆不过百丈,再走下去,应该就不是重华宫的范围了吧?”
宫女慌了一瞬,才勉强镇定下来,扯着笑脸对王萱道:“婢子在重华宫侍奉已有三年,不会走错路的,县主大可不必担忧,只管跟着婢子走便是。”
皇宫西高东低,太液池的水是从奇华殿那边往重华宫流的。
至于原因,大概有三个:其一,嘉宁县主背后的琅琊王氏一直避世,如今已经没落了,等王朗退下去,王恪与王莼或许不足以接替他的位置,对于太子殿下并无助力;其二,本朝以来,外戚干政一直很严重,皇后背后的贺氏,德妃背后的崔氏,都出了不少败坏家族名声的丑事,引得民怨沸腾,难保将来王氏不会如此;其三,世家贵女之间,总有些傲气,身份相轻,才气相轻,样貌相轻,都找得出比较的理由,裴贵妃或许并不想要一个出身太高的儿媳。
王萱不置可否,便带了卷碧,跟着那宫女去了。
其实她们侍奉裴贵妃也有一年多了,但裴贵妃到底是怎样的脾气,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知道手底下的人若犯了错,裴贵妃是绝不姑息的,平日里她都十分温和,好似戴着一张完美的假面,从不泄露一丝真心。
那
一直陪伴在侧侍奉她的宫女都有些惊讶,这还是裴贵妃第一次在人前露出懈怠慵懒的情绪。
大家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只是看向王萱的炙热眼神渐渐冷静下来。精于世故头脑灵活的诰命夫人们一下子就能看出其中端倪——裴贵妃或许并不希望嘉宁县主成为太子妃。
这一点,与从前的嘉宁县主有点像,但嘉宁县主只是年纪轻,不爱与人交际,看得出来她的淡漠未达眼底,心肠还是极热的。起初她们以为裴贵妃世家出身,才目下无尘,淡漠隔离,但时日愈久,才知这位温柔可亲的贵妃娘娘,是最最狠心无情的。
许是出了神,王萱身边的宫女不小心也将茶水洒在了她的衣襟上,迫于无奈,她只能起身,去重华宫偏殿换件衣服。
元稚要陪着她去,却被旁边的宫女嘴快拦住了:“重华宫换衣的地方又远又偏,女郎还是不要去了,免得人多杂乱,耽误了时辰。”
“是——是贵妃娘娘!是贵妃娘娘让婢子来请嘉宁县主入蓬莱殿一会的!”
“方才在重华宫,贵妃娘娘已经与我说过话了,怎么会派你这么一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婢子来请我?”
更何况,嘉宁县主之前身体不好是出了名的,她与安阳公主之间的争端,大多数人也都见过,嘉宁县主虽然性情温和,但要是被惹急了,嘴皮子却是比她兄长还厉害的。
郑氏也想通了其中关窍,略带担忧地看着王萱,后者只是一笑,反而有些释然,不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她都选择相信裴稹,哪怕现在他不在她的身边。
裴贵妃从宫女手中温热的茶水,一时不察,竟洒了几滴在裙面上,于是笑着同众人道:“诸位夫人继续,这儿离蓬莱殿也近,本宫先回去更衣,稍后便会回来。”
王萱眉心微蹙,被那宫女哭得心慌,腿脚又被人紧紧抱住,挪不开步子,卷碧见她进退两难,连忙上来拉开宫女,呵斥道:“你这婢子,受了哪位主子的命令来请县主也不肯说,恐怕别有居心,想要诓骗县主,加害于她!”
这宫女确实胆小,经不住吓,听到王萱斥问,连忙跪了下来,向王萱求饶,叫道:“县主饶命,县主饶命!婢子不过受了上头的指派,才敢带着县主来蓬莱殿的……婢子不敢欺瞒县主,没有一丝坏心啊!”
她和裴稹之间的婚事,只能他们两个自己来谈,更何况,王萱远还不觉得他们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方才在重华宫中饮宴,王萱注意到,那里的土壤偏干燥,颜色偏黄,这边的泥土更加润泽,而且水中有青荇,显然是处在太液池下风口或者出水闸口,因为这时节,青荇还没有那么茂盛,风一吹,或者水纹波动,才能聚集起来大片青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