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整个春天结束,兰斯都没有再关心过祁默。果然如钱德勒所愿,主任批准了他转到钱德勒医生的手下,采取“更为稳妥的”治疗方案。所谓的更为稳妥,也就是对那些随时可能有暴力倾向的病人进行特殊的看管。首先,是让他们服用吃了以后头脑里整天昏昏沉沉的镇静类药物,如果病人拒绝服药,就由保安和护士将他们的手脚捆绑起来,强行打开其喉咙,把药物混合着水灌下去。
说实话,兰斯不忍心,所以不敢看,不敢去关心。曾经握着他的手,一点一点教他捏饺子花边的祁默,曾经把头搁在他腿上张着嘴巴向他撒娇要饺子吃的祁默,曾经与他前胸贴后背、心贴着心泛舟湖面上的祁默你叫兰斯怎么敢去看,如今整日浑浑噩噩,睁着空洞的双眼、被五花大绑、躺在床上绝望看天的祁默。可是兰斯一想到是祁默残忍地摔死了小白,他就逼着自己狠下心去,关闭一切可能产生怜悯的感官通道,躲得远远的,每天程式化地治疗着其他新的病人。
终于,在夏天到来的时候,兰斯受不了医院里压抑的空气,他请了一星期的年假,决定去远方散散心。他去到了州,参加哥哥的新书签售会。兰斯的异母哥哥伊森,是在全国范围内都颇有一些影响力的人气作家,他的新书《在暗夜里和你爱的人跳舞》,一经发售,就获得了媒体和专业书评人的一致好评,登上了《纽约时报》的新书推荐专栏,伊森·兰的名字迅速火遍了情感小说圈,首批印刷就卖出了八千万册。
签售会在一家豪华的五星级酒店的大型会议厅里举行。听说伊森·兰要来,这家酒店价格不菲的房间早就被订购一空,即使是昂贵的总统套间也不例外。哥哥特意给兰斯留了一间还不错的房间,等着他前来会合。
“小斯,”哥哥笑着,向兰斯张开了双臂,“欢迎你,你终于来了。”
兰斯也张开怀抱迎了上去:“哥,能够一起分享你的荣耀时刻,是我的骄傲。”兰斯把头靠在哥哥的肩膀上,此刻,他是真心为能拥有如此有才华的哥哥而自豪。虽然不是同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但是从小相依为命的两人,比同母的兄弟感情还要好。
“父亲呢?他没有来吗?”兰斯问。
伊森是一个外表看起来非常沉稳严谨的人,这一点有点像他们的牙医父亲。兰斯有时候在心里打趣地想,大概哥哥也会在谁也看不到的地方,躲起来偷偷地闷sao吧,不然为什么在他的笔下,总会出现那么多缠绵悱恻、情感浓度强烈的爱情呢。
伊森用他一贯沉稳的口气答道:“父亲很忙,你是知道的,他现在又开了一家新的诊所,我们作为儿子,要多理解父亲。”
呵呵,理解父亲,理解他为什么连儿子人生的重要时刻都没有出现吗?理解他为什么在别人都有父母陪伴左右、欢声笑语的毕业典礼上,却没有出现,给兰斯一个肯定的拥抱吗?兰斯的工作就是尝试理解人心,可是他的父亲,他永远也不理解不了,也不想去理解。
“哦。他一向很忙,我知道。”兰斯只这样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
兰斯终于知道作为一个知名作家弟弟的好处,就是可以无限制地索要他哥哥的签名,想要多少个都可以。兰斯是第一次发现,原来哥哥的签名这么值钱,值得眼前的这人山人海,排着一个上午的长龙,就为了走到哥哥身边,对他说一句:“您好!我是您的读者,我好崇拜您!您的书写得真好!可以给我签名吗?嗯对,这边太好了,我女儿一定会很高兴还有这边对,这一本也要,我侄女也喜欢您!哦,他看到您的签名一定会高兴得尖叫的!我真是太激动了,可以和您合影吗?哦,不行吗,对不起打扰了。”
“下一个。”工作人员无情地把一位闪着迷妹眼的美国大妈赶走了。
“哥,”兰斯坐在伊森身边,给他递过去一杯咖啡,“来,喝杯咖啡,歇歇吧,签了一上午了,手酸不酸啊?”
“酸死了,”伊森笑着抿了一口咖啡,“可惜不能让你来替我写。”说着,他又把眼睛转向了长龙,敬业地说,“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