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暮归怔怔地看着他。贺卿一向是很温柔的,他不常生气,更是很少会把怒意明晃晃地表现出来。而此时此刻,贺卿那双漂亮的眼睛睁着,里头满是压抑的怒火。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脸颊甚至都泛起了淡淡的红。这一切无不是在向宁暮归说明——他是真的很生气。
即便是上一次,在贺卿离开母星前的那次争吵,比起纯粹的愤怒,对方更多的其实是一种难以掩饰的悲伤和痛苦。
“抱歉,请您不要……不要生气。”宁暮归有些慌张起来,他的手指微微蜷起,下意识地道起歉来,“只不过是在留置室待二十一天,没有事的。他们其实没有确凿证据,我也不会被定罪……您别担心。我……”
“……够了。”
贺卿闭了闭眼,他捏着拳头抵在玻璃上,垂下头,深深呼吸几口气。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不太对劲。他得拿点时间来缓缓。
也许是先前那些矛盾留下来了些许愤懑,还有他前阵子被星盗掳走后一直埋在心里的不虞,它们始终盘旋在他的深层意识之中。而当他得知这样一个突然的、难以接受的消息,就像是一簇火苗落到火药长长的的引线上,连带着这么久以来的郁闷与不安一同炸开,因此才激起他这样强烈的反应。
他是很生气,但并不是想对着宁暮归发火,同样也不需要对方的道歉。他恼怒的是大皇子的恶劣手段,还有宁暮归当下糟糕的处境。这种不在控制之中的变数给他带来深刻的无力感,而这样的无力感让贺卿很是难受。
“雄主……”
半晌,贺卿抬起脸来,一手张开按在自己的额角,有些低落地说:“你跟我道什么歉……”
他不应该迁怒的。本就是大皇子那头突然的发难,对方……又能做什么呢。
他极轻地叹了口气,整理了一下思绪,又说,“他们能把你在这里扣下二十一天,等时间一过,自然又能想方设法拿新的名头来,让你又待满下一个二十一天。被动等待是绝不可取的方法。”
这个道理,他明白,宁暮归当然也清楚。他也知道现下二皇子派系、宁暮归的双亲还有自己的雌父,都有在为解决对方的事而奔走。他之所以讲这些话,只是想让对方别再说出之前那样对自己的处境似乎毫不在意般的话语来。
宁暮归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嘴唇,点头回答:“请不要担心,雄主。我也不会给他们第二次将我羁押的机会。”
得到他这样的话,贺卿也稍微放下了点心来。他想起雌父说过的情况,对宁暮归说:“还有那些具体的文件……等我回到家,也会通览一遍。”
稍稍停顿了几秒,他的目光愈发坚定,又道:“暮归,我不相信他们所找的控告理由,也绝不相信你会做那些事情来。我一定……”
一定会把你带出来。
他没有说完,却足以让宁暮归清楚他的意思。
但听完他这几句话,宁暮归虽然眼神柔和,脸上却迅速地掠过一丝似是痛苦似是沉郁的神情,又很快地被他那平静的面色所掩盖住。他张了张嘴唇,似乎有什么话语想说,最终只是轻轻点了下头,告诉对方:“我不会让您等太久。”
一时无话。
他们静静地待着,任由时间从这间让虫并不那么舒适的房间里流过。
“雄主,时候已经不早了。”宁暮归忽地望了一眼窗外,对他说,“您今天愿意来见我,我已经很满足了。但是,我的案子远没有您的事情重要。……您该回去了。”
“你真是……”
贺卿凝视了他好一会儿,又往前一步,离对方更近了点儿。
宁暮归低低地喊:“雄主?”
他的目光,隔着这层玻璃,不自觉地落到了对方逐渐贴近的唇瓣上。
贺卿却没有回答。他只是把额头抵到玻璃上,随后沉默地合上眼睛。
宁暮归先是一愣,而后露出了一个极淡的、掺了点苦涩的笑容来。他用手指悄悄描摹着对方好看的面容,同样没有出声打扰。
一时之间,会面室内只有他们浅浅的呼吸声。
恍惚中,他们的呼吸近得似乎可以交融。
就好像彼此之间,并没有这样一层冰冷的阻隔。
从临时留置室出来之后,贺卿的神情变得平静许多。他坐上巡行器,面对着霍启和其他雌虫,忽然开口,主动问起近期母星上的情况。
那位副官非常积极又主动地坐过来,顶着霍启那边施加的压力,向贺卿讲述起对方想要知道的事情。
想想看吧,这么一个貌美又温和的雄虫,用着如此遗憾的语气,说“自己离开母星太久而错过了许多”这样的话来……能有哪个雌虫可以狠得下心肠、冷酷地拒绝对方的请求呢?再者说,这也不过是简单的分享信息罢了,并非是向对方透露什么军事机密,因此也并不算违反规定。
……从某种程度来说,大概也能用“色令智昏”来形容这位副官了。
而贺卿安静地听着副官说话,时不时地轻轻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