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可爱了,从昨日凌晨开始阵痛,我很顺利地生下了他。在今天的清晨,他降临了,他是那么地软,我的孩子!可他却是个雌雄同体的孩子!我好害怕他的父亲会不喜欢他,但好在他没有,他并没有因为宝贝畸形的身体而表现出厌恶。我抱着他,根本就不想要撒手,我太爱他的,我的宝贝,我世上最爱的人。我长久地吻他,觉得所遭受的痛苦都是可以忍受的,拥有我一半血缘的孩子,我希望他能够变成一个优秀的人,可是我又害怕他过于优秀。我给他取名叫影,我喜欢这个名字,不真切的形象或印象,在他出生之前,所有的生活都是苦难,跳下去很容易,但是我不会,我要看着他长大,我此后的一生都为他而活。”
这是他第一次试图窥视母亲内心的一角,他的母亲,在他的心里一直都是个温柔的女人,但他也发现了她的矛盾和偏执,一种温柔的矛盾和偏执,这样浪漫的天性又遗传给了他。
,他的某些思维方式实在是太过于理性和冰冷了,他需要一种柔和的语言来缓和,这个时候,日语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1999年11月28日
“2003年4月14日
我和他的父亲吵架了,他总是这样,喜怒无常。我并不喜欢这个丈夫,明明如同陌生人,既然他对我并无过多的感情,为什么还要这样!质疑我和徐衍之旧情复燃,解释也没用。他可以伤害我,可是他不能伤害影崽!看着影崽哭着看着我们争吵,我的心都快要碎了,我可怜的影崽,妈妈不该让你看见这种事情的,我想要让影崽回里面的卧室,他却揪着我的头发扇我耳光,我的脸麻了,还是捂着影崽的眼睛。影崽哭得喉咙都哑了,他哭得那么难过,我看着我所谓的丈夫,已经心如死灰了,他那副样子好像下一秒就要杀了我。他提了一把菜刀过来,影崽吓得连哭都不会了,我把影崽推进房间里,拼命去夺他手里的刀,他可以伤害我,可是我害怕他伤害影崽,我的宝贝!他骂我是个婊子,打我,我怎么可能任他打骂,肯定反抗。家里的东西被砸得所剩无几,我几乎以为自己就要死了。这时候我看见影崽跑出来,我吓得快要晕倒了,他一把抱住他父亲的双腿,却被一脚踹飞好几米,他哭着叫妈妈,我已经顾不上任何事,扑过去护住他。我可怜的影崽,妈妈对不起你,没能给你一个温馨的家庭。”
这算是一个惊悚的发现,时间真快啊,他悲哀地蒙住自己的头,短短一年时间,痛失好友和至亲,和另一位好友的关系也岌岌可危,这一年来到底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他在这段时间里都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未来该做些什么,他睡了整整一天,起来之后浑身无力,他想,明明他还没有到三十岁,可为什么身体老是受不了,比自己二十七岁的时候差了一大截。他走到镜子前,他曾在这面镜子前站立过无数次,这面已经22年的镜子,目睹了所有他的变化,从八岁到二十九岁,从童年到少年再到青年,从稚嫩到渐渐自信再到低沉阴颓。他看着自己的脸,仿佛一个中年人,阴沉的脸色,浓重的黑眼圈,两个眼袋垂得很厉害,就像是妇人垂下的胸脯,他打量着自己的脸,镜子里的这张脸,他之前并不是这样的,就算是已经入行五年的时候,也不是这样的,他会打起精神来,用最好的状态来迎接拍摄。但现在不行了,二十七岁到二十九岁这两年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已经没有办法用平常心去对待自己了。
他在那张床上睡了这一个月来唯一的一个好觉,醒来之后发现他的生日早已经过了。他不记得他的农历生日,但妈妈记得,妈妈会为他过生日,等他离家之后也多要打电话祝他生日快乐,邮寄一些自己亲手做的东西。他想,现在没人会记住他的生日了,没人会祝他生日快乐了,现在已经快到2029年,他才猛然发现,原来麻贤希已经死去一年了。
他看了很久,母亲未婚时的日记他都粗略地看了一眼,但从母亲怀孕之后,日记慢慢变得有了温度,1999年,二十世纪末,一个迷茫的年代,他开始翻阅。
我生下他了!
平房还是太潮湿,宝贝生病了,我们换了地方住。时间好快啊,之前才刚刚从我的肚子里出来,现在却长大了,他会缠着我跟我说话,让我陪他玩,我回家的时候总要从房间里跑出来让我抱他。明明还没有三岁,可他吃鱼都不用我们给他把鱼刺挑出来,他真是一个不一般的孩子。”
“2002年8月27日
彭影开始收拾母亲的遗物,他带走了母亲的一些衣物,带走了之前的照片,合影撤下收进包里,骨灰盒上贴好照片。在翻找妈妈的书桌时,他翻出来很多的东西,大部分都是手稿,写满了很多本厚厚的本子。他粗略地翻了一下,发现都是妈妈的日记,有很多本子的纸张都已经泛黄,粗略数了数,发现有三十多本。他坐在地上,一本一本地翻开,发现上面都写着年份,按着年份的先后顺序摞在一起。从1987年开始,当时他的母亲刚好十八岁,在北清大学学文学,密密麻麻的字,说是日记,不如说是碎碎念,繁琐找不到重点,宛如一本诘曲聱牙的意识流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