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御衡眼前。
月上中天,而同在京城的另一座府邸,也正燃着烛火。
一名清姿瑰逸的青年在暖光中仔细着手中的密信,密信只有寥寥几行字——“百悠大患,杀之。”
他从鼻腔中发出短促的嗤笑,转手将密信烧成灰烬。
不同于早上的迟钝漠然,夜里的聂青湄目露锋芒,话语中带着浓浓的不屑:“要我出手对付一个玩物……夏侯仁赤,你真的老了。”
“不过他的担忧确实是对的。先帝比想象中的更重视安贵妃,和安贵妃的子嗣。”他随手拿起一本账簿,脸色凝重,旋即又开始幸灾乐祸,“我的好陛下若是看到这些,会不会被吓得魂飞魄散。”
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先帝虽然给夏侯御衡选了一条荆棘丛生之路,但也给他准备了丰厚的资本。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置死地而后生。
可怜夏侯御衡到现在也没看清,先帝最爱的子嗣,从来是他。只是夏侯仁赤空长夏侯御衡十几岁,气候已成,欲杀幼弟是手到擒来的事。先帝殚精竭虑布置种种,竟只是为给夏侯御衡空余足够的发展空间……夏侯御衡也不负众望,一步步爬到如今,几乎能与夏侯仁赤分庭抗礼。
陛下啊,你可看清这朝中的新老能臣,究竟有多少是先帝留给夏侯御衡的?
普天之下又有多少商行矿场最终是流到夏侯御衡钱袋里的?
他看不清也罢,如今要他对付一个微不足道的百悠。聂青湄清致的眉宇折出一道浅痕,似有厌恶:“昏聩。”
“也罢,把他心爱的玩具抓来玩玩。”聂青湄起身盖灭油灯,“让我看看独孤氏的血影秘法究竟有何独到之处。”
夏侯与独孤同为前朝显贵,只是夏侯出武将,独孤盛文官。
前朝末期统治者愈发暴虐无常,殿前石阶周而复始地被鲜血染透,甚至传出阵阵腥臭。兵强马壮的夏侯氏早有不臣之心,而自命清贵的独孤氏也因爱女惨死宫中而下定论野心,与夏侯氏连横,推翻前朝统治。
只可惜一群狐狸低估了武夫的歹毒,夏侯氏就算未卸磨杀驴,也装聋作哑任其他世家攻击独孤氏,几代下来,独孤氏极速下坠,居然只剩小猫两三只。
直到安贵妃进宫,独孤氏才有起死回生之相。
可惜安贵妃怀头胎的时候误食催产药,胎儿不足月就被迫呱呱坠地,三岁早夭,传闻那日这位大皇子刚学会喊母妃的名字,兴冲冲从幼学冲回宓秀宫,结果粗心大意磕了一跤,当夜就高烧不止,回天乏力了。
安贵妃从此失心疯,对宫人非打即骂,甚至连皇帝也照打不误。先帝请来八方名医,夜以继日开方煎药,才堪堪把安贵妃的身体养回来。
朝中上下都以为安贵妃简在帝心,宠冠六宫。
结果安贵妃病好后,皇帝再不进宓秀宫,反而不时因为安贵妃雷霆震怒,将她禁足。
安贵妃荣宠不再,也代表独孤氏复兴难现。
前朝众臣无不感叹帝心难测。
先帝与安贵妃势同水火八年,安贵妃居然在日日诵经礼佛中身怀龙嗣。
这胎平平安安落地,是个健康活泼的小皇子。
诸位成年的皇子与独孤家都蠢蠢欲动,朝中夺嫡之势愈演愈烈。独孤氏劝安贵妃早做打算,千万护住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
谁知皇帝似乎对这个意外出现的胎儿厌弃不已,将他连安贵妃一起送入太庙。
夏侯御衡背着人弃天厌的恶名,在那座空旷窒息的古寺长大到十二岁。
就在这年,安贵妃溘然长逝,先帝也油尽灯枯。
先帝留下两张圣旨,立大皇子夏侯仁赤为太子,其余皇子各往封地,非召不得入京。封七皇子为勤王,封地路途多舛,念其年幼,宽限其娶亲后再前往封地。
先帝余威尚存,夏侯仁赤不能抗旨。
他捏着鼻子认下这个消失多年又突然冒出来的弟弟。
夏侯御衡得以进入太学,虽然日子如履薄冰,但好歹平安长到及冠。他在明枪暗箭中长大,孤掌难鸣时只有聂青湄一个卓逸至交。
所以他不自觉地依赖聂青湄,将虚妄的感情寄托在聂青湄身上——
哪怕王府的幕僚提出太师心思难测,属意模糊,恐有惊变……他也装聋作哑,假作不知。
这世上只有两种人值得他相信,一是母妃交给他的血影卫,一是陪他走过艰难岁月的聂青湄。
聂青湄工于心计,对他的心思再清楚不过。夏侯御衡选择绥靖,把自己的弱点呈到他面前,那他只好恭敬不如从命,笑纳后勉强让他死得好看点。
……
百悠拖着一身伤回到自己的院落。
说是院落,可举目凄凉,荒草丛生,也只有一张拔步床可以落脚。
他用清水简单清洗干净身体后径直闭眼,抓紧时间休息。蜈蚣般狰狞扭曲的伤口可以让人痛不欲生,百悠习以为常,不声不吭地沉沉睡去。
影卫能够休息的时间很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