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把她拉起来好好看看,但林山雪似乎很不愿意让他看,紧紧埋在江绥颈间,没有声音,只有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的砸在江绥心脏上,心里着急,顾忌林山雪身上的伤,不敢用力。“别哭,别哭。”一声一声,心都要碎了。离开宿舍之前,林山雪一定要带走她的大提琴和摔得不成样子的铁盒子。回了在市区内的房子,江绥抱着林山雪,林山雪的视线一直追随拿行李的赵晋,中途有东西掉在地上,赵晋放下行李去捡,林山雪不让江绥走,伸长脖子去看。如果不是赵晋知道这位是生病了,估计会以为林山雪怕他偷东西。“年纪轻轻的。”赵晋自己也有女儿,青春期没少跟家里吵架,他叹了口气,连忙跟上去。进了门,眼睛先四处看一圈。“送去寄养了,还没接。”江绥把林山雪放在沙发上,然后去拿医药箱。林山雪的视线紧紧跟着他,生怕他消失一样。手臂上的大多数只是红痕,三两天就会自己消除,脖颈上与大腿上的却是皮开rou绽,需要消毒上药。江绥对着脖颈上的伤口吹了吹,眼中的心疼几乎掩饰不掉,林山雪往后缩了一下。“疼吗?”江绥问她。林山雪眨着一双通红的眼,思考了几秒,摇摇头道:“痒。”然后又把脖子伸出去,露出优美光洁的颈部,乖得不成样子。她越是这样,江绥心里就越难受。没有心情欣赏,即使是做高难度的手术也没有像这样小心过,生怕弄疼了她。脖颈上、腿上都缠上纱布,林山雪不舒服,想伸手去扯,江绥拉住她说不要,林山雪立刻放下手。“这么听话?”江绥笑了笑,没想得到响应,起身去打水给林山雪擦脸,却听林山雪道:“嗯,听话,你别走。”她就那样看着江绥,直白而赤裸,江绥告诉她,他不走,他只是去浴室。林山雪不说话,似乎相信了,他才走出去,林山雪就光着脚从沙发上下来。实在没有办法,转身抱她到沙发上,要起身时被林山雪搂住脖子,不松手,江绥在林山雪清澈的瞳孔里看见了他的倒影,只有他。好像被春风抱了个满怀,江绥温柔地笑道:“现在知道我是谁了?”
林山雪歪着头,似乎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自我解离状态下的病人会有短期记忆失灵的情况发生。江绥想起刚才高姝发给他的消息,眼中的笑意散去,摸了摸她的头发,弯腰帮她穿上拖鞋,“走吧。”像一只粘人的小猫咪,走到哪儿跟到哪儿。江绥用热水把毛巾打shi,递给林山雪,让她擦眼睛和泪痕,林山雪只把脸凑过去,闭上眼睛。轻柔的像一根羽毛落在脸上,林山雪睁开眼睛的时候又有些想哭。她这几天总是这样,什么也不想干,无缘无故的想哭,或者明明记得自己在洗澡,一睁开发现已经躺在了床上。记忆和心脏一样,都缺了一块。她不知道自己在哪,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有时候连自己是谁也想不起来。温热的手覆盖在林山雪眼睛上,来回摩梭,林山雪放慢呼吸的速度,突然被拉入怀中,江绥的气息扑面而来,他贴着林山雪的耳朵,声音沙哑低沉:“不准哭。”林山雪愣了一下,眼泪涌出来,哭得更大声了,边哭边拍打江绥的背,含糊不清:“干嘛啊你……”江绥在手术室门口、在病床前见过许多眼泪,愤怒的、伤心的、绝望的……没有一次比这次更让他揪心,难耐。明知道没有作用,依然只能道一声别哭了,被哭声淹没过去,林山雪紧紧抓着他的衣服,抱着她哄了许久,才听她抽抽噎噎道:“你凶我。”这让他上哪门子说理去?再次打shi毛巾,擦干泪痕,“嗯,对不起。”洗净毛巾,迭起来,敷在林山雪眼睛上,“我去下馄饨,你在这儿等我。”撇嘴,扭头,抓着江绥的衣袖不放开。江绥心软得一塌糊涂,像团棉花,陪她敷了两分钟,牵着她的手走到厨房。家里什么菜也没有,馄饨是刚才买回来的。江绥煮馄饨的时候,林山雪就站在旁边看,眼睛都要掉到锅里去了,看着好像没什么大碍,只有视线触碰到颈间纱布,江绥的眼神才会变得复杂。他想起掉在地上的药,无论如何数目都对不上。盛起两碗馄饨,林山雪跟在后面,二人面对面坐下,林山雪对食物不感兴趣,有一下没一下用勺子搅着,注意力大半放在江绥上。“我不在的这几天,”江绥问,“有好好吃饭吗?”手瞬间停住,林山雪低下头,像要把头埋进碗里,往嘴里塞进一颗馄饨,小声道:“吃了。”他问的是有没有好好吃饭,林山雪却只回答吃了。江绥没有纠缠,放下勺子,看着她:“药呢?药吃了吗?”她不说话,又往嘴里塞了一颗。如果对面坐的是堂姐家的小侄子,江绥惯常会选择威胁他,比如不好好吃饭就不带你去游乐园,或者不给你买礼物,但对林山雪就不能这么说。因为小侄子知道,就算大人不带他出去玩,不给他买礼物,大人也是爱着他的。而林山雪呢?也许当时没有显现出来,但这些“威胁”会成为她心中的一根刺,在午夜梦回无止境的折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