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这有着无比傲人天赋的孩子,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厉害。性格使然,他做事太容易瞻前顾后。正如那个雪顿节的唐卡项目,她前两天也又跟他提了一次。大概是剪片子剪懵了,他还是不肯接受由他掌机的提议,执意要给安荞打下手。可这样的机会,哪怕他不愿意争取,安荞作为一个独立纪录片领域的前辈,为了这个行业的传承,也一定要推着他去做成这件事。她问李伟要了配音的材料,等三人一同回到了村里,安荞就联系了从前认识的配音老师,并接手了李伟的工程t文件。屋外的大雨没完没了地下着,安荞坐在电脑前,李伟坐在安荞身后,仔细地看着她一点点把自己的片子修饰得更加完美。生硬的空镜衔接,添加了提前进入的音频而变得流畅。不易发现的过曝,被安荞在直方图上敏锐地察觉。她几乎是手把手地,将自己这么多年来的经验传授给他,正如当初带她从摄影领域一点点过渡到纪录片的王明,也如一圈圈耐下心在教学圈里教她起坐的孙建发。这种技艺本就是靠一个人传授下一个人,才一代代传承下去的。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洁白的风景才能飘满整片天空。王明不忍看她迷失在拔不了尖的摄影行业之中。同样,她也不忍看见李伟因为性格中的一点瑕不掩瑜的柔软,而丧失了一次绝佳的机会。视频还没有剪完,安荞中场休息,一边抽烟,一边和他聊起日后的职业规划。“我跟你的本科生导师不太熟,在学业上可能没法帮你太多。但你也知道,我们这个行业,是要靠实践经验积累起来的。我跟王明老师现在算是分开了,以后用不了他的工作室的资源和人手,所以我如果要出外拍摄,可能会时不时需要跟人合作。”李伟点点头,看她把烟灰弹到垃圾桶里。“只要你有时间,寒暑假,或者是跟班主任请个假,就来帮我吧。你的风格是我所需要的,我相信我们一起拍片子,你是能学到东西的,对我也能有很大的帮助。”安荞和王明从前的事,李伟或多或少都在学院里有所听说。她现在的这番话,也算是掏心掏肺。把她做不到的,和能尽力帮助他的,都摆在了他的面前。从前,安荞和他提起唐卡纪录片的事时他没有一口答应下来,主要也就是顾虑自己的能力。师姐的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说不动容,实在是假的。只是,他还是惶恐。从对能力的惶恐,变为了一种受宠若惊的感动,半晌没说出话来。安荞还是拍了拍他的肩。
“别担心。你的水平没问题的。”她的笑容,成为了很好的鼓励,“再说了,实在不行,我们就当去西藏玩一圈。放心,你师姐这点财力还是有的。”玩笑话把气氛又缓和到了温暖的点,李伟的心也因彼此之间的笑容稳定了下来。他点点头:“好。”这一部还算不错的片子,成为了李伟的定心针。安荞抽完了烟,继续手把手地教他修改片子的细节。他一点点学着,一点点记在心里。正学得入了神,忽然被外头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孙熙焦躁的声音在外面喊道:“小伟哥,小安姐,出事了!”安荞扭头:“怎么了?江小雪又发视频了?”自从孙熙发过澄清视频之后,江小雪这一周以来在社交平台上都没有任何动静,倒是孙熙连日涨了不少的关注量,还有了粉丝自发组织的交流群。安荞也想过,那个网红这几天的安静,是不是在酝酿什么反击。可他们的澄清视频实在太有力,纵使那个网红说出花了,也很难再翻这个身。孙熙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只催着两人赶紧出来。安荞把文件一保存,电脑一关。出门跟孙熙见上了面,才听他说道:“苏德那个小扇马趴蛋了!” 设备比命贵在安荞等人尚未从镇上回来的时候,苏德的那匹扇马就已经不行了。那匹小马长期受到马群的排挤,这一次更是在吃草的时候被几个大马合伙赶出了地盘。这几天一直下雨,山上的石头和泥地shi滑。小马跑下山的时候失了蹄,摔倒撞上了栏杆。腿卡在栏杆里没能挣脱出来,一两个小时没有人发现,渐渐就没了力气。还是村里上山赶羊的牧羊人瞧见了小马的可怜样子,从村里找来了人。苏德和孙成把马从栏杆里解救了出来,一瘸一拐地带下了山。小马原本腿上的伤还没好全,这么一来更是雪上加霜。下山之后没多久就趴了蛋,倒在地上半死不活了。穿着雨衣的孙熙麻利地把身上的雨披解下来,披在安荞身上,带着她往外走,嘴里接着介绍情况:“镇上的兽医已经输了十来罐ye了,还没救起来。这马趴了太久了,腿已经麻完了,要是再站不起来,就算死不了,这辈子也再也站不了了。孙成哥来借挖机把马吊起来,我爸已经去开挖机了。我想着,小伟哥不是要拍点东西吗,就赶紧来叫你们了。”李伟的眼睛闪亮亮的。濒死的马,大雨,挖掘机。多么有氛围感的一段故事,可惜没拍上开端,但拍个尾巴总比没有的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