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换了身轻便衣服,拎了桌上一罐新炒的花生酥,去了博士厅,正逢斋长带着几个学生抬箩筐出来,青衫湿了一片。
木门虚掩着,江蓠料里面已经批完了功课,也没喊人,掏出罐子走进屋插上门,忽听右边传来紧张的一声:
“您何时动身?”
楚青崖打了个呼哨,绛霄骝跑来,他利落地翻上马背,“耽搁不得,若是回迟了,怕是京里要出乱子。”
屏风后的薛湛正系着外袍腰带,听见她进屋,下意识抽出一只手捂住微敞的领口,夕光透窗照来,雪白的丝绸泛起彤光,连脖颈和侧脸也染上了一点红晕。
她这才想起那几个学生衣服也是湿的,后知后觉地“哦”了一下,跑去桌边揭开盖子,“这是我府上炒的零嘴,偏甜口,正好给白露带点儿,她要是吃不惯,你就分给学生。”
薛湛抿着唇,心想她怎么像只猫儿一样,让她别过来,她偏过来瞧瞧。早知道一听到她的脚步声,就应该把门锁上,换了衣裳梳了头再见她。
余光恰见榻上放着件袍子,步子险险地刹住了。
早上背书,下午复讲,闲闲地等到酉时,学生们都散了。江蓠回号舍休息,不一会儿轻云就来敲门,问她可有空,小侯爷请她出去一见。
“昨日南越人来打扫牢房,把用了几年的毯子和陶罐一概带走,还给了顿丰盛的饭菜,王总管问他们缘故,得知明日要取最后一次血,然后斩草除根。”薛湛坐在桌后,沏了两杯热茶,“我同祭酒告了假,把明早的课推了,今晚四更带人去那儿守着。请你过来是想问问,楚阁老可往家送了信,不能说的不必同我说,只说与这件事有关联的。”
南越人都敢明着刺杀朝廷要的人质了,想到靖武侯府的蹊跷事,他越发觉得要早早回去主持朝局。萧铭捏在他们手里,萧宝渝和李指挥使又死了,对岸十二万乌合之众不攻自破,只要喊几嗓子,自当跪下请罪。
“对不住,对不住……”
春光大好,江蓠不坐轿,带着阿芷骑马去了国子监。自从七天前和薛湛分别,两人各忙各事,只等南越人再次进暗道,来个坐享其成,但他们一直没动静,她便沉下心来准备月底的春考。
也不知他的公差办得顺不顺利?
薛都督惊道:“阁老,这不合规矩!”
“写完折子就走。”
二月到了末尾,千里之外的盛京下过阵阵暖雨,正是花团锦簇的好时节。满城红桃如霞,粉樱如云,凋了一树又开一树,早间出门一看,石板路上尽是换了春装的男女老少,花瓣泼了一头一身,鞋帽染着清晨的露水,引得蝴蝶飞过围墙扑上了街。
“止步!”
江蓠掐了掐眉心,“待我收拾收拾。”
不叫倒好,江蓠听到薛湛的声音,一个箭步朝茶室冲去,“怎么回事——”
江蓠难得分出一点心神想他,下一刻斋长在廊下点名,她便在脑海中将他一脚踢开,抱着昭文袋进屋上课去了。
宋博士听说她想试试春考,爽快地一口应下,在给祭酒的名单上多添了个人。江蓠看他那态度,是根本不认为她一个女子有考会试的可能,只是想通过春考来证明自己的才学,所以并未追问她理由。今日她带着新买的纸笔来号舍,先经手用熟了,明日再去考场上大显身手,打算晚上就在号舍留宿。
因楚青崖早就被皇室除名在外,两人也不讲究辈分,江蓠从罐子里摸了一小块花生酥,卡嚓卡嚓地嚼着,把嗓音压低了些:
她又给自己找台阶下,说得理直气壮:“你一喊,我还以为有刺客。”
薛湛伸臂扯过榻上的袍子,看人影还站在屏风前,好像非要得到他的回应才肯走,只得小心翼翼地探了半个脑袋出来,咳了一声,“这罐子拎着重,你快放桌上吧。方才学生打翻了茶壶,水洒了我一身,我换件新的。”
“你派去暗道里的那两位高手,可有新消息了?”
反正楚青崖又不回来,没人管她。
他眨眼间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从屏风后举步出来,又是端端正正的一个人了,唇角扬起和煦的笑:“那我就替白露多谢你了。”
京城办会试的年头,率性堂有春考的惯例,取前五名监生赴三月十五的春闱,江蓠争取的就是其中一个名额。她斋里的宋博士起初是迂腐了些,但几篇策论递上去,几次堂课做下来,老先生看她的眼光就不一样了,更别说她前阵子借花献佛,送了他和助教两条冰镇河豚做人情。
江蓠连声抱歉,怕他尴尬,好心劝他:“我以前进考场都不知道脱光多少次了,你这算什么,千万别介意。”
江蓠叹了口气,“他忙得很,往家送什么信?只听说他抛下军队提前返京了。不过我问了与刑部交接的缁衣卫,京城的南越人共有十五六个,大多是苏伦部的,定期在城南集会,干江那儿也有至少两个。上次王总管给了两个
眸看着满地狼藉,思索半晌,回头决然道:“薛大人,你是总兵,削藩述职的活儿就交给你了,本官要回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