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昏睡过去的,只觉得手脚麻痹,动弹不得。
梦境里黑压压浓云密布,似要把他碾成粉末。
唯一撕开黑夜的,是一缕烟气,袅袅上升,消散在层云之上。
令狐羽猛地睁开眼,一骨碌坐起身。
一瞬恍惚,不知所在。
师父就在离他五步以内的地方,衣冠齐整,眉目虔诚,正在祖师牌位前敬香。
心绪骤然复杂至极,甚至是稍稍地有些安心了。
师父仍然还在,没有扔下他走掉,或是把他扔出去。
身上的感觉是干爽的,除却那初次开采的隐秘处正异样得隐隐作痛之外,也并没有什么不能忍受的不适。
令狐羽犹豫了一下,悄无声息地穿好衣裳鞋袜,翻身下地。
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和师父说话,便只悄无声息地挪过去,垂头站在师父身后。
师父自是听见了动静,取了三根线香点燃,回身递到他手中,低声吐出两个字:
“跪下。”
令狐羽吓得膝盖一软,都没来得及反应已经先跪在了地上。
心里兵荒马乱。
脑子里洪水过境般涌过了许多,从生到死。
但他却只感觉师父的手掌缓缓覆盖在了他的头顶,带着体温,不容抗拒。
“你起誓,祖师牌位在上,你要继承祖师遗志,振兴师门,使我太华重返武林之巅,恢复昔日荣光,为此殚Jing竭虑,不计生死,斩断一切私心杂念。”?
师父的嗓音里有沉沉叹息。
令狐羽如惊雷灌顶。
脑海中刹那闪过的,是那晚师父在西峰云上莲舍痛饮流泪的模样。
“斩断一切,不计生死”这八个字重若千钧,一时叫他豪气上涌,一时竟又无端生出几许悲凉来。
他浑浑噩噩拜了祖师,插香立誓,来不及细思其中深意。
师父一直看着他,待他三叩礼毕,将一卷薄如蝉翼的纸递给他道:“背熟了以后烧掉,依法炼炁调息。”而后径直负手转身而走。
令狐羽将纸展平来看,见上头细细密密写着一套从未见过的内功心法,许多字迹仍是墨痕未干。
师父莫不是传了本门的秘技给他?
然而细看这口诀字句,又分明与太华派的内功路数大不相同。
?
那么师父难道是传了“别派武功”给他?
这念头又把令狐羽吓了一跳,连忙甩了甩脑袋,依言背下那些心诀,背完心里也还是毛刺刺的,总觉得在祖师牌位前烧了这张纸有什么不妥,眼珠子来回转了好几圈,便直接塞进嘴里一口吃掉了
彼时的令狐羽仍有许多懵懂天真,对于情爱之事虽已有了许多模糊意识,却也并不真正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亦不知师父究竟对他做了什么,还将要做什么,半点也不明白从一夜云雨到三拜立誓再到秘传心诀这行云流水间师父究竟是如何想,更从未想过,这一件事远比“偷学别派武功”要大得多。
返回太华山以后,小师弟抓着令狐羽哭闹了许久,怎么劝也不撒手。
父亲和最喜欢的大师兄,两个最信赖最倚仗的人一夜之间从山中蒸发了,久久不归,对十岁出头的孩童来说,简直天崩地裂。
令狐羽只得抱着他不断哄慰,哄到其余师弟师妹们全散去睡了,哄到自己口干舌燥两手酸软,连小师弟也已经团成一团睡出了鼻涕泡
师父就坐在一边看着他们。
这情景忽然让令狐羽感觉微妙。
尽管同样的情景早已发生过无数次,但从这一刻开始,一切已经不同。可他却又说不上来,这不同究竟在何处,意味着什么。
他知道师父在等着他,并不需要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