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军，医院内。
鱼雪将药放在桌子上，神情严肃地望向慢慢从床上坐起来的男人：“你醒了？”
“小雪？”
刚刚清醒过来的孙衍眼睛还不太对得准焦，看什么都是模糊的，但是即便如此，他仍旧可以通过面前这人白色的头发判断出她的身份。
“你的左眼瞎了，在神的审判令没有下来之前，我没办法为你申请到义眼，所以请尽量不要用手去碰那只眼睛。”鱼雪淡淡道，“你之前伤得很重，但因为神令的限制，我没办法为你做过多的治疗，只能勉强吊住你的命，所以，不要做任何可能让伤口裂开的动作。”
“我……受伤……”
“是啊。被兰旭打伤的。”鱼雪抿了抿唇，“我这么说，你的记忆有稍微清晰一些了吗？”
“……我想起来了……”
“那你也应该记起兰旭当着无数人的面说自己是你儿子的事了吧？”
孙衍的身体僵了一下。
“现在第一军正在调查你，现在似乎已经确定了你们的关系。因为你曾经为王军立下无数战功，神决定给你一个开口为自己辩解的机会，才让我对你进行抢救，如果不是这样，你早就因为重伤不治而死去了。”
“辩解……？”
“对，去辩解。告诉他们，你和兰旭并不是父子，一切只是误会，用事实一个一个地推翻岑溪找到的那些证据，驳倒他们！”鱼雪激动地道，“狠狠给那些诬陷你的人一个巴掌！让他们再也不敢乱说话！”
从对方的语气中察觉到丝丝缕缕的关心之情，孙衍心里也好受了一些——鱼雪对自己，并非像自己所想的那样冷漠无情。只是，现在的他给不了鱼雪她想要的答案。
“小雪，对不起……在这一点上，我根本……没有为自己辩解的余地。”
“你这是什么意思？”
“兰旭的确是我的儿子，是你的亲弟弟。”
鱼雪瞪大了眼睛。
即使她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也基本明白卢遐的调查都是事实，只是内心还存着一丝希望，期盼着孙衍醒来的时候，能够告诉她这些都是流言。
然而，她所想听的话，孙衍却并没有说出来。
“是我的私心造成了今天的结果。算了，我不必向任何人狡辩，我会认罪。无论审判的结果多坏，我都无话可说，我早就做好准备了，这是我必须付出的代价。”
“你真是不负责任。”鱼雪怔怔地道。
“小雪……”
“好歹……为自己辩解一下啊……”
“……”
“你知道我为了让你只能使用有限药物的情况下最大限度地恢复，付出了多少努力吗？现在居然说无论什么结果都接受……你能够接受，可我呢？我的母亲被你亲手杀死，我的哥哥和挚友背叛王军出走，现在，你是我在王军唯一的亲人，你还要告诉我，你要认罪、要去接受审判的结果？兰旭是反叛军，而你又不是！”
“……对不起。”
除了这句话，孙衍却什么也说不出了。
鱼雪沉默片刻，愤愤端起放着药的托盘，向门外走了过去，然而等到了门口，脚步却又停了下来。她深深吸了口气，质问道：“小的时候，你不是跟我说过吗？人只要客服了眼前的困难，就会提高到连自己都难以想象的地步，事到如今，你却要放弃了吗？”
这句话曾经是孙衍的座右铭。此刻从鱼雪口中说出来，令孙衍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感。他望着眼前模糊的背影，久久，道：“我知道了，我会努力的。”
听到他的承诺，鱼雪才打开门走了出去。
留在房内的孙衍保持着这个姿势静坐了很久，悠悠叹了口气。
他没有想到，鱼雪竟然还记着自己那么多年前对她说过的话。可这句曾经被他视为人生金句的话，却在刚才被他自己遗忘了。
父母用道理教诲儿女，却没有自己去遵守。
抬起手，缓缓覆上了左眼。
他真是个失败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