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音塔。
纳兰倾之站在跳檐下,素银小雪纷飞,融融点点,沾shi了他的睫毛。
灰蓝色眼瞳,若有似无地往屋子里扫了一下,虽不能见,倒像是对在这里度过的日子作了个无声的告别。
屋子里还是那般模样,清新典雅,紫檀桌椅被擦得青黑锃亮,仿佛这里的主人明日还要照就归来一样。
距离去乌宫请辞已过了一个时辰,纳兰倾之当然知道自己没那么容易走。
前脚刚进门,口谕后脚就跟来了。国师护国有功,乌皇今晚设宴,亲自相送作别。
这鸿门宴,摆得甚是匆忙。
不过如此。
纳兰倾之心中冷笑。
而此时,下口谕的人,却是一抬脚,跨进了襄王府书房的门槛儿。
“今儿,气色不错。”
完颜襄正在案上练字,他穿得很少,背挺得很直,一只手捉着笔杆,另一只手则撑在腿上。
即使书写沷墨,指点江山,他的姿势还是太过霸气了。
知道来者何人,完颜襄慢慢地抬起了头,收回手中的笔,眼角不经意地瞥了眼研墨的人。
墨香被暖炉薰得四处飘溢,磨墨的葱指停在划了一半了磨盘上,流殇眼里闪过的一丝惊惧还是被完颜襄捕捉得恰到好处。
“叔叔怎么来了?”完颜襄脸上笑得稀松平常,全然不像有所戒备的样子。
卫王也瞟了流殇一眼,笑得不露声色:“看来,皇上那日赐你的一对碧人,你皆是笑纳在怀中了。怎么样?伺候得可满意?”
“叔叔休要取笑侄儿了。”完颜襄轻轻扯过流殇的衣袖,放他坐到了自己腿上,眼里仍是含着笑。
只是这动作行云流水,没有碰到流殇的一根手指,亲密中带着难以察觉的疏离,叫流殇的脸上红一块白一块。
他怕完颜襄,但完颜襄叫他笑,他就得笑得到位,笑得情真意切。
“好好好。”卫王拍了拍掌,道:“侄儿倒是在府里快活,为叔最近倒是忙得心惊。我也就明说了吧,纳兰倾之要走,皇上要你……”卫王眼睛眯成一条线,漆黑黑的眼底闪过狠厉,将手往脖子上一划。
完颜襄嘴巴张得老大,故作惊讶道:“怎么,这……哎,此事我是义不容辞,只是侄儿现在一身的伤,力不从心哪。”说着就将衣衫解开,露出满身的伤疤,腹部还斜肩绑过一条新换的绷带,药ye渍在了雪白的绷带上,一看就是还未痊愈的样子。
卫王心中笑道,好你个侄儿,穿这么少,原来是方便作戏啊。既然这样,也就休怪我撕破脸了。
卫王低下头随手拍了拍衣摆,理了理玉带,漫不经心地说道:“流殇得宠,不知其滋味,较易国的小皇子何如?”
完颜襄的笑僵在了脸上,扶着流殇的手也充满了力量和戒备,把流殇倒是吓了一跳。
“怎么,叔叔知道?”
卫王仰面笑了起来,说道:“我自是不知,侄儿,也别跟叔叔兜圈子了。这么多年,你忍也忍够了,装也装够了,非要让为叔挑个明白,搞个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么。”
“侄儿不明白。”
“好~!”卫王收起了笑,毫不掩饰眼中的狠,对完颜襄说道:“侄儿若执意揣着明白装糊涂,那为叔也只有一句话相送。为皇上效力,是你我的本分,今晚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若是称病,兴许能过得了皇上这一关,却要问我手中的棋能不能挨得过。”
“小宁在你手里!?”完颜襄彻底坐不住了。
卫王转而又笑,笑而不答,只是丢下一句话便转身走了:“你私藏乱党贼子不报,说你有心叛国也不为过,你若无二心,今晚碧玉台便是你戴罪立功的机会。”
完颜襄急火功心,颓然坐了回去,转头看向案上,满目的“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