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塞闭上眼睛,感觉周遭萦绕着挥之不去的迷雾,不远处树叶的沙沙声被风吹得更响了些,他重重叹息一声,重新睁开双眼。“这么大费周章告诉我这些东西,我好像有点明白你的思路了。”
他也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所以为了弥补,才献出生命。
“都不是,而是你的事。”
“伟大的人自有他自己的脑回路,恕我暂时无法揣测。”
“不,我不想知道,我只是希望你能知道自己当年为什么要这么干。”灰发的高位血族像再说绕口令,笑得还有些幸灾乐祸,“我不喜欢看着一个人一直待在神坛上,神匠伊诺终究是一介凡人,对他的尊敬是对人,而不是对神或者天使的那种仰望。”
他疯了吗,显然不是,那就是在那段时间他发现了一些事,让他不能跟任何人讨论和透露就必须把法力交换机关掉。
何塞眯起眼睛,他问的是“你们”而不是提亚斯一个人,而这个高位血族也同样用一个群体作为回答,这就代表曾经跟伊诺共事过的那些始祖们和精英们,一个都不知道以及不理解伊诺拼着命保护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灰发男人貌似来了兴致,终于从树下站起身,跺了跺脚下光秃秃的草皮。“神代之后的密督因,这片没有恶魔侵害的乐土,吸血鬼、猎人、教会各司其职,在灰堡协定下虽然并不完美但好歹四平八稳地运行了一千多年,打破这一现状的究竟是谁?”
“我们不知道。”
提亚斯不置可否,“如果这世上还有哪里能留下记录,如果神匠想让他希望的对象知道这件事,那答案就在那里了。”
当年前后矛盾的行为,是否说明他问心有愧?
提亚斯不知道哪里想通了,不再用您来别扭地称呼何塞。“你觉得为什么神匠伊诺不惜奉献所有都要接着救护这里的人?就因为密督因是他的故乡?”
何塞声音轻而冰冷,“你们一开始盯上我,是为了我手上的青金琉璃?”
何塞反问:“你们不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
他暗红色的眼眸锁定何塞清秀的脸,接着说了下去,“是瓦格纳三世的贪婪吗,是猎人的异心吗,是始祖们的内斗吗。”
提亚斯的问题很有水平,是何塞并不关心,却在心中一旦扩大就无法无视的疑问。
一切的导火索——就是伊诺·特里斯维奇突然在灰堡会议上宣布要关闭所有晶脉节点上的法力交换机。
伊诺·特里斯维奇究竟经历了什么会让他放弃进行了一千五百年的研究,试图全盘否定他们那一代人的心血,把密督因暴露在恶魔可能发现的视线下。
这才是最根源的因,最终结出了群魔乱舞般的果。
提亚斯的说话声响起,“五百年来没人想明白这个问题。弗里亚基诺殿下手里有神匠留存下来的所有晶石记录,那一盒子青金琉璃中只字未提这其中的原因。”
何塞瞳孔紧缩,轻声说:“不是。”
这是个能用品德高尚来回答,细品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的问题。
“哦?”提亚斯兴味盎然,洗耳恭听。
何塞却在一种怪异感觉的冲动下问出,“拉尔修也不知道?他的记忆应该是最完整的吧。”
沙沙声,耸耸肩说:“你还想聊什么,教会还是猎人还是吸血鬼。”
“原来你知道吸血鬼失血会失忆的事了。”提亚斯笑得意味深长,“没错,据我所知他也不知道。”
“他那一代的人除了被他变成吸血鬼的,他的朋友和家人早都不在了,人类的继任者换了一茬又一茬,教会自不多说,最后就连倾注心血被认为是完美作品的博纳塞拉都背叛他,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有什么理由再去施救?”
早在何塞从塞拉米亚斯女士的口中仅仅听到一点过去发生之事的皮毛时,他内心就极度平静,没有不甘,没有愤怒,没有懊恼和怨恨,什么都没有,只有平静。就算后来他在分析机那里知道得更多了些,心中也不过多了点疲累。
灰堡会议结束后不久伊诺失踪,一直被神匠所压制和引导的几个势力开始各自为战。就算神匠的失踪是因为博纳塞拉,奥托克带领自己的血系屠戮人类是因为追求绝对的统治,教会对吸血鬼和魔女之子的肃清是因为水面下的利益争端,血族始祖内讧是因为他们理念不合又失去神匠的领导,但最初的最初,正是因为有那么一个不合逻辑的事情发生,才引发动荡的开端。
何塞从中听出另外的意思。这里的人太过神化伊诺的作为,却忽略了他其实并非救世主,也会犯错这件事。
随着对方的话音,何塞就像能感觉到贴在自己胸口的水晶变得微微发烫。
“你的字里行间都透着为神匠伊诺所作所为
为什么要关闭法力交换机,又为什么在发生那么多事以后改变了,变得不惜用命死保它的运作,这是两厢矛盾的行为,跟他原本要做的事背道而驰。
“我本来就打算去看,只是一直没有倒出时间。”他说,“怎么,你也很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