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昭奕翻一页，道：“不碍事的。我就看一会儿便去睡。”
赵安悄悄喊住管家，低声嘱咐道：“待会额尔赫换下衣物，你去把他那个吊坠拿来，给我看看。”
额尔赫支支吾吾，白皙的脸蛋儿涨得通红：“我……我……我不知道……”
“我看你比女娃娃还爱撒娇。”朱昭奕蜷起手指弹了一下他的脑袋，扑哧笑道。
“猴崽子。”朱昭奕瞪他一眼，“我还有事，我走了。”
“我许久没见过长得这样可爱的孩子了。”额尔赫的小手握不紧盏子，几滴牛乳沿着他嘴边掉在了衣襟上，赵安扯了帕子替他擦去，笑着对朱昭奕道，“你瞧他那双大眼睛，水灵得像个女娃娃似的。”
赵安温和地对视着朱昭奕，信任地点点头。
“吃完了？”朱昭奕抱他下地，轻轻拧了拧他白嫩的脸蛋儿，“玩儿去吧。”
“启昀，我有一事想和你商量。”赵安坐下道，“额尔赫睡着了么？”
朱昭奕只得换句话又问：“算了，那我再问你，你可看见火是谁放的了？”
额尔赫亦附和着点头，随后又咕嘟咕嘟把盏中的牛乳喝尽了。
朱昭奕正穿了皂靴要往会同馆去，穿过厅里，见了赵安拿着额尔赫的铜坠，细细地摩挲端详着。
夜里，赵安叫人收拾了对着朱昭奕宿处的一间空房，铺了被褥，又让仆妇去床边唱了安神曲哄额尔赫睡下，便踱着步去了朱昭奕屋里。
“当真么？”朱昭奕故作一副绷住脸的样子，“不说真话，那就老老实实给我吃别的。”
“等等。”赵安叫住他，“他在外头游荡了这么久，衣裳和脸想必都蹭脏了。我叫人备了浴盆，先给他沐浴一番吧。”
额尔赫一面笑得欢快，一面躲着朱昭奕的手指，正当他不安分地扭来扭去的时候，别在腰间的铜坠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赵安也正跟着笑，眼角的余光在此时却有意无意地瞟着那块铜坠上的海东青纹，笑容倏地凝在脸上，掺多了些许难以察觉的胆战心惊。
管家正要牵起额尔赫的手，额尔赫却只黏着朱昭奕，朱昭奕唯有抱起他向浴室里去。
“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了。”朱昭奕微微笑道，用平和的语气抚平了赵安的心，“您放心，他不姓完颜。”
朱昭奕临走前还不忘去挠一把额尔赫的咯吱窝儿，没好气地道：“还不是会同馆纵火的破事儿！”
朱昭奕拾起来，应了赵安道：“女真人神的护身之物，跟咱们的玉佩是一样的。”
“阿哈出同我说过，是额尔赫的姓氏，爱新觉罗。”
赵安一声吩咐，管家便叫下人去厨房取了牛乳来，装在小巧的荷花盏里，给额尔赫握着喝。额尔赫终于得偿所愿，心满意足地吮起盏里的牛乳来。
赵安仍挂着笑颜，故作试探地问道：“这是……”
朱昭奕随口问道：“赵兄？您这是……”
赵安默念着这串异族的姓氏，听着虽极为陌生，却使他感到莫名地如释重负，倏然抹去了二百年前一缕不可磨灭的阴霾在他心中压抑地留存的一丝惶惶不安。
朱昭奕正点着一抹晃晃的烛火夜读，那烛火并不亮，微光只刚刚能好笼住人的身子罢了。赵安脱了披风，道：“怎不多点些灯。”
”
额尔赫趴在浴盆沿上甩甩辫子，探出小脑袋道：“什么事？”
“无事。见他的铜坠精巧，看看罢了。”赵安招呼朱昭奕过去，指着铜坠背面刻着的一行女真文问道，“启昀你瞧，这行小字写的是什么意思？”
“好了，他才多大，能懂什么。”赵安抚了抚额尔赫透红的脸颊，柔声告诫道，“下回可不能独自跑出来了，知道么？街上危险得很，若是没人看着，遇上恶人把你拐了去怎么办？”
朱昭奕令两个小厮剥光了他身上的层层衣裳，放他进了装满水的酸枝木的浴盆里，替他抹上香皂。额尔赫觉着这一切从未见过极是新鲜，对沐浴用的香皂尤为好奇。那香皂是用皂角捣碎后细细研磨成粉，佐以青木香、白檀香、甘松香、麝香、丁香五味香料及蛋清、猪胰，额尔赫虽不懂，但也闻着舒坦，乐得在浴盆里上下扑腾。有一小厮正要给他擦胳膊，他却捧了一汪水猛地泼上去，自己在一旁笑得乐不可支。
额尔赫立即奶声奶气反驳道：“我不是女娃娃！”
额尔赫低下头却又闭口不言，朱昭奕再三追问下，也只道出自己惹了猛哥帖木儿，其余的都不肯多说。
赵安忍俊不禁，又因心疼他早年，有些不是滋味，便避开了谈论他当年之事的话头，只调侃道：“你呀，跟小孩子抢吃的也就罢了，抢到了还要埋汰人家。”
朱昭奕见他吃得香，趁他一个不留意，也伸舌头进盏子里舔了一口，随即道：“真不知道奶有什么好吃的，还不如肉粥呢。我当年像他这么大时，别说乳汁，连肉粥都没有，有碗稀粥都不错了。”
朱昭奕往额尔赫屁股上一拍：“瞧你又乱动，铜坠都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