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丢了两颗方糖到咖啡里。
半开放的休息室里摆放着好几张圆桌，配以大地色的粗布沙发，周围是原木制作的花架，和爬满半壁的绿叶植物，耳边放着柔和的轻音乐，我的邻座是一对恋人，真亲密地低声聊着天。
我想和他谈谈，但看得出，哪怕是在做他所谓热衷的活动时，他也未必有兴趣和我做真正的交谈。我不懂为什么，现在的他看起来一天天的竟愈加封闭。
他的情绪仍然在两极之间，大部分时候对我冷冰冰，可是有的时候又灼热得令我害怕。把我强行抱在怀里，长着薄茧的手放肆地伸进我的衣服里，把我弄得羞耻又难以自已是他最近热衷的活动——在他心情好时。
更可怕的是，我对这样的命运并不能做到全盘接受——本来，再随波逐流一点，无论是年幼时的遭遇，还是现在被困在蓝锗身边，若是干脆认命，反倒还能过得更顺心一些。
国内还能让我挂念的事，除了艾米粒新开张的酒吧运营是否顺畅，也就只剩下这一个了。
一种哥哥不成哥哥，弟弟不成弟弟感情撕扯着我们。是恨还是喜爱，蓝锗和我都说不清楚。
也许上次湖边匆匆几句交谈，正是两条直线唯一的交点，至此之后，再无相交的机会。
两年的音讯全无。对双方都是。
他便约我来谈价钱。
我也就不敢再跑了。
于是我的画开始往一些小的画廊里挂，断断续续竟然卖出去一两件，看着这番前景，掮客愉悦地提高了收购价格，我竟然因此赚了一点点微薄的辛苦费。
我心道不是价格的问题，是一副壁画少则数月多则数年，蓝锗愿不愿意这么频繁放我出门还另说呢，但掮客还是力劝我来谈一谈。
这天我获准出门，早早地坐在本地一家小有名气的画廊休息室里。
五分钟后又看看表。
我的心因此死了大半，一连串的事情下来，好像只有一件事可以让我有片刻的精神解脱。我画画的时间越来越长，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潜心于此道。
我抬眼看他，他笑得十分和善，说：“抱歉，抱歉，我来晚了！”
可是我又不想吃狗粮。
她自然知道，我不过是几岁的孩子，哪里懂张若虚的意思，不过这句话，倒也写得应景，她想，这小家伙，倒是真心实意想着他哥哥呢。
童年的记忆越来越遥远，让我疑似蓝锗的温柔是不是也如同童年中的桂花香，只是一瞬间的，悠远绵长的东西。
这时距离我最近一次见到向宇都已经有两年了。
这异国他乡的，我一肚子久等人不来的暗火，竟然这么简单被几句乡音给浇灭下去。
十分钟后……我准备走了，刚站起身，忽然门被推开，门口的铃铛叮铃作响，一个男人搓着手冲我大步走来。
蓝锗见我精神反而比成天卧床休养来得要好，于是也不再阻止我，甚至于纵容地给我打通两间房，装修出一间更大的画室。
我静静坐在桌前，看着手中的杯子发呆。
背德的事情只差一线，如果蓝锗愿意，他当然可以毫无顾忌地突破最后的地线，不过他未曾这么做过。
蓝锗在家里也不常和我
甚至于，小时候的蓝锗反而是最敞开心胸的——我竟然会有这种错觉。
这时，蓝锗对于我出门的态度仍旧十分微妙，他是个十分小心的人，断然不会因为我表面上的安分而放松警惕，偶尔我会去画廊与主顾沟通——说不清楚蓝锗是因为什么判断条件，有时同意我去，有时则不然。
我看看表。
恋人们甜言蜜语非要飞到我的耳朵里，这时候我就恼恨起自己入乡随俗这么久，居然真的听得懂别人在说什么了。
梦里的中秋，即使醒来，也叫人心悸。
我因为两次试图逃跑，惹蓝锗动了真肝火，他不对我动手，只是挡着我的面砍掉下人的手指头，跑一次砍一根，所有和我有关系的，照顾我的也好看管我的也好，统统连坐。
我的生活总是在看似一帆风顺或者一眼到头的时刻出现急转弯。湍急的暗流裹挟着无法自我掌控的小舟，不知道会把这艘小船冲向何方。
自我两次试图逃走之后，蓝锗把我的手机收走，我连和向宇通话的机会都没有了。他还好吗，家里的事处理完了吗。
我在哀叹的是一去不复返的纯洁的童年陪伴，而他又在为什么唱挽歌呢？
只能在梦中回味。
我因此在这里干等。
今天的主顾想约我谈谈，据说是一位富商，想在新装修的豪宅中添一副壁画。
我拙劣的作品，被蓝锗精心装裱起来，挂在他所开办的工厂、酒吧和各种奇怪的地方。他并不欣赏画，也不醉心于艺术，但是他很乐于展示这些不是他画的画，直到有一个美术商人，或者说掮客，找上门来。
他在犹豫，这一点即使是我也看得出来。
他竟然说的是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