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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间及第宴一波又一波前来拱手相庆的人,常羡吃酒吃的太多,实有些醉意。
酒席撤完,已经深夜,内堂只留了三人。常老太爷又说了一遍,让他跟杨飞鹤成亲。
常羡闻言,酒醒了大半,手中端的茶水洒出去大半。原来他刚才没听错,爷爷这是让自己娶男妻。
当今世上,体面人家都是争相迎娶闺秀。聘男妻,要么是娘胎里盲定下的婚约,要么家境贫寒,要么是不好娶亲,不得多是没法子的事情。
可他常羡可是刚在科举列入一甲的人,且他身量颀长,丰神俊朗,自是一表人才,就连名门贵女,也是衬得起的。
常羡尚还沉浸在金榜题名五色春的喜悦中,现在让他娶男妻,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的。若是娶了男妻,今后不知会让同窗同僚怎么取笑呢。
更何况,杨飞鹤还是罪臣之子。杨飞鹤先头被流放,后来才辗转投奔到了常家,到现在也得躲躲藏藏,窝在常宅不敢露面的。
常羡自小就发了宏远,要承志父亲“暮登天子堂”的遗愿,他也素有抱负,就算做不到一举成名天下知,也要步步青云,亲验满城车马簇红筵的盛景。
常羡抬眼看了看对面的青年。
杨飞鹤在常老太爷一旁站着,低头,双手绞着衣衫,此时面有绯色,红润极了。
只月余不见,这杨飞鹤倒是气色又好了不少,比着刚来亳州那瘦骨枯憔的样子,判若两人。
杨飞鹤生面目柔和,清逸俊秀,单单垂手站立,也能看得出自小教养是极好的。
常羡随意朝杨飞鹤拱拱手,在座位上做了个揖,撩了撩袍子,道:“杨兄原是将门之子,身世显贵,怕是看不上我一介布衣儒生吧。”
其实他们心里都明白,杨飞鹤现在沦落困囹,孤身一人,哪还有什么门楣,这份说辞推脱的着实明显。
常老太爷气的拍了桌子:“自古婚姻大事,都是奉父母之命。你父亲母亲具已不在,我这个长辈给你定下亲事,你敢不听?”
杨飞鹤似是被茶碗碰倒的声音吓着了,身上打了个哆嗦,小脸儿红晕一下子褪了个干净。
常老太爷发觉,声量蓦地小了许多,伸手安慰他:“鹤儿放心,此事自有我做主,没的让这小子忤逆。”
常羡更为不耐,又推说自己年纪还轻,还无娶妻打算。
“胡说!你的同窗多的是早早定亲,在赶考之前成婚的也不是少数。鹤儿的年龄只大你不到两岁,你们两个现下都正是好时候。”常老太爷大手一挥,“你只管答应,再多说一个字,我打断你的腿!”
常羡不以为然:“现如今我好歹也是过了殿试的及第出身,给咱们常家挣了脸面的,这回来第一天您老就如此,也不问问我的意思,这不是逼迫孙儿吗?”
常羡站起来,甚是慷慨:“爷爷也知我脾气秉性,让孙儿就范,没那么容易。”常老太爷气的要拿拐棍打他。
一旁的杨飞鹤忙拉住老太爷,他垂着一双杏眼,都不敢去瞧常羡,只管用手捋背替老太爷顺气儿。
这边爷爷是犟驴脾气,执意要结亲。那边孙子鼻孔里哼出一口气,不明白自己的亲爷爷为什么看这个“旧相识”的孩子比自己的亲孙子还要宝贵。
杨飞鹤压下心头那隐隐的欢愉和期待,说不上是失落还是尴尬,恍然片刻,只好出声缓和局面。他劝慰常老太爷:“不然还是容羡弟弟时日考虑考虑…..”
常羡得了杨飞鹤的话,不及对方说完,接过了话头:“杨兄说的极是,烦请爷爷让孙儿考虑。”说完,他扬了扬衣袖,背着手施施然走了。
常羡躺在床上,右手扶额,年少初登第,皇都得意回的高兴劲儿散掉了大半。
常羡烦躁不已,爷爷平日里小心谨慎,这年岁大了反而糊涂起来了。
竟还逼着自己娶男妻,荒谬至极!
回想先前种种,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外出和人对个诗顺手就救了个杨飞鹤,没想到还是家里的旧相识。
原本还感慨玉壶光转,世间巧合奇妙,现在看来,这不是给自己找了个麻烦回家吗?
常羡一翻身,撞到了床头,生气锤了床,干脆拉过被子睡觉,什么娶亲娶男妻,一直拖着算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