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应当是在此处啊……”裴师兄用折扇点了点下巴,撩起马车门帘,定定地看了会写着“陈府”的牌匾,偏过头朝我笑了笑,说,“师兄太久没回来,兴许是记错了。”
他看着我时虽在笑,转回头看向马车外,唇角却是耷拉下来的。
我隐约觉出他不高兴,思索了一会,便小声对他说:“师兄,不如问问住在附近的人罢。”
裴师兄说:“这倒不必。你师兄向来直觉极准,沿这条路走下去,总该能寻到的。”
一直走到日落时分,马车停在了城墙边,裴师兄下去买了两个rou包子给我,哈哈地笑了笑,说:“真是不凑巧,他们去别处逍遥了,也不先留个信同我说一声。”
我刚咬了一口rou包子,裴师兄忽的伸手过来紧紧抱住了我。他十指用力地抠在我背上,掌心滚烫,好似有什么说不出的话融在了他心底,只能以这等方式宣泄出来。
“荀枝师弟,”裴师兄低着声音叫我,“荀枝……你别动,让我抱一会……”
我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说:“师兄,我去替你问。”
我听我爹说过,裴府是京城的大家,怎么可能这般轻易就没掉呢?
总是能找到的。
我想了想,又摸了摸师兄的头,道:“不要担心,定是可以找到师兄的爹娘和妹妹的。”
裴师兄没有回应我的话,他只是用力地抱着我,什么也不说。
过了许久,他才对我道:“师弟,不必问了。”
86.
裴氏大家,因助新皇上位,得以封官加爵,享万千富贵。
小少爷裴应得神仙眷顾,生有仙骨,十岁便被元真仙人收为门下弟子,此后裴家更是如乘青云直上,名望天下。
这般的日子,到皇帝病逝,其胞弟坐上皇位后,便不复存在了。
裴将军叛国弃军,置十万大军于死地,被当众处以凌迟极刑;妻儿尸身被悬于城墙之上,暴晒七天七日。
富贵荣华,顷刻间就化为乌有。
罪名是真是假无人去论,毕竟前朝大官死于非命是常事了。
过了几日,京城下了大雪,厚重的雪层层落下来,把尸骨和血污都掩盖在纯白之下。
夜深时,裴应独自站在城墙旁,仰头看向苍苍明月时,俊秀的面容上无悲无喜,月色洒在他面上,似是将他也化为了雪做的人。灵修可通三分神灵,他在庙门中跪下的那一瞬,便隐隐有过这个念头了。
他阖目垂头笑了笑。
荀枝裹着裘衣无声地站在不远处。
他睁眼,道:“师弟,先回去睡罢。”
荀枝试探着靠近他,拉住了他的手,说:“裴师兄,你的手好冷。”
他说:“夜里风凉,故而冷。”
荀枝的手指软而温热,这是双不曾干过重活的手;那双望着他的下垂眼映着明月,藏着不识人间疾苦的天真亮光。裴应看到这样的一双眼睛,心中反倒像被针刺了一般。
“我替师兄去找,一定能找到的。”荀枝说,“我替师兄找到爹娘后,再去找我的爹娘。”
他像小猫一样用脸颊蹭了蹭裴应的手背,说:“师兄也回去歇息罢,明日再去别的地方看看。”
“裴师兄怕是修不了人间道了,”裴应笑了声,在荀枝脑袋上轻轻一按,说,“明日,师兄就把你送回师门……”
87.
我愣住了,磕磕巴巴地问裴师兄:“师、师兄一定要送我回师门吗?”
是我擅自跟着他过来,他生气了么?
我不想惹他讨厌的。
他桃花眼向来都是带笑的,可如今里头却像是藏着一团火,要把他自己也烧成灰烬的火。我不想他露出这般神情,就挖空心思把我能说的好听话都说给他听。
“不是生你的气……”他像往日一般抬起唇角,笑着说,“只是师兄要发疯了,师兄发起疯很可怕,师弟看到了,就不会觉得师兄丰神俊貌了……”
我抓着他的食指,想不出该说什么,只能愣愣地看着他的脸。裴师兄怎么会发疯呢?不是还要去见他妹妹么?
“那三根糖人串,师兄先欠着,往后再给你。”裴师兄说。
我说:“我还没同师兄妹妹比过,怎么就是师兄输了?”
裴师兄在我手肘处比划了一下,说:“十三岁,是这般高罢。”
88.
“师弟,是你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