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月光从他背后投射，映出白薇神色如魑魅魍魉。她五官深深扭曲起来，冰冷的恶意在她嘴角蔓延：“真不愧是他的种，你看看你现在，和他可真像。”
说来可笑，魏镜湖第一次明确认识到自己美，是因为有男生把他堵在厕所想侵犯他，而那群人里还有他曾施以援手的同学。
魏镜湖睁开眼，在黑暗里抱着被子坐起来。
“啪叽”或者“砰”的一下，像摔烂的西瓜，就这样消失在人世间了。
大概就是这个时候，魏镜湖学会了打架，并且奠定了不要命的打架风格。
魏镜湖不能不怒。
她用恶毒的语言咒骂一切，再也不肯正视自己的孩子，也不出门，只是躲在阴暗的房间里，任魏镜湖一个人面对闹事的泼妇，全然不顾他只有十二三岁。
没有人跟他说话，老师也不看他，说话公事公办。他在周围人眼里成了透明人，被人避如蛇蝎。
“她用一句话，就让我前所未有地感觉，自己是如此肮脏。”
魏镜湖知道，他和魏尧长相十分相似，因而让白薇难以忍受。
社会的批判，受害者家属不断上门闹事，自己事业的受损……魏尧用死亡逃避了一切，剩下残局留给孤儿寡母。
从此开始，任何他取得的一点好成绩，都会被泼上莫名其妙的脏水，时不时还要面对班级外的冷嘲热讽，甚至是猥亵。
他还能相信什么？
时至今日白薇对他说了很多不堪的话，做了很多疯狂的事。唯有这一句，魏镜湖终此一生不能原谅。
在学校时，因为魏尧的事情，魏镜湖被几乎所有人隔离了。他遭受到了远比小学更加可怕的冷暴力。
在他们争吵完的那个晚上，魏镜湖深夜躺在床上，闭着眼感到男人打开门进来，悄无声息走到他的床前轻轻坐下。
接下来的每一秒都被拉长，也许是片刻，也许是很久，他听到了重物落地的声音。
他还剩下什么？
然后他起身离开。
她是个天生的艺术家，家境优渥，从小被宠爱包围，几乎没受过什么罪，心思十分敏感脆弱。有时魏镜湖觉得，也许自己那近乎偏执的病态精神就是遗传自母亲。
“对了，你知道他怎么毁的吗？玩女人，哈，玩人。”白薇趴在台子上，笑嘻嘻地看着他，宛如活泼开朗的二八少女，“可真有意思，他那么喜欢把你养成女孩，你说，是不是对你也存在什么变态的心思呢？”
在昏暗中，他静静听着母亲的呕吐声。随后她摁下开关，站起身来洗手。放水的时候，她侧过头来看站在门口的小孩。
因为他无所依靠，没有退路。
他们家所有的余款都被拿来赔偿和还债，林林总总加起来最后也就剩个一两成。
她接着换了个舒缓的语气，但浓浓的恶毒几乎要滴下来：“好孩子，从小他就疼你，他可真爱你啊。现在他毁了，怎么都不见你掉一滴泪？”
在魏尧死后，白薇终于发了疯。
月光隐在云层中，黑色的树影如同飘絮。在寂静中，他听见窗户被打开。
她还搬出魏镜湖收藏贴纸的箱子，把他所有的贴画和收藏都烧毁，边撕边痛快大吼：“就是这些鬼玩意！他让你玩这些！你是我儿子，不是女的！你看看你都喜欢些什么了？他要毁了你了！”
重冲毁人和事，最终在违法这一根稻草轻飘飘落下后彻底崩塌。
就是在这样持续的污浊泥沼中，白薇率先受不住精神崩溃了。
魏镜湖的胳膊就在那一次阻拦里被火舌燎伤，留下浅浅的痕印。
白薇不吝用最恶毒的揣测来伤害他。她这样说，就是抹黑温馨，否定掉他的童年，否定过去的一切。
但比起外界的伤害，给魏镜湖造成长久阴影的是白薇对他的否认。她的种种就像一把巨大的砍刀，在他荒芜的心灵上深深割裂一道难以愈合的深渊。
很轻，又很重，但很干脆。
那是他第一次对白薇动怒，长期压抑的怒火吓怕了白薇，她疑心这个孩子有那么一瞬是真的想要把她一起带走。
他的母亲一向自视甚高，难以忍受哪怕一点点污秽，因为她从小到大的世界就是纯净的。所以在事发后，她根本不接受魏尧的任何触碰，但凡他靠近，白薇就会难受到呕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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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回家，想要拉着她的衣袖告诉她一件好事。她却一把打开我的手，用劲很足，我的手背撞到了柜角青了一大片。但她头也不回地冲到厕所痛苦干呕，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真像个垃圾。”
父亲看了他很久，之后俯身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给了他一个温柔的额吻。
他好像……没有什么时间来为魏尧流泪。
如果这一切都被否定掉了，那他算什么呢？
那是任何同学、老师、朋友或亲戚都不能带给他的绝望。
直到她崩溃后，她甚至连魏镜湖的触碰都会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