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她一点一点，把自己从平庸中雕刻出来的。
当时试到满头大汗，万姿还胡思乱想着，为什么没有人心疼灰姑娘的两位姐姐。她只是穿不进一件裙子，她们则为了做王子的新娘削足适履，落下终身残疾。
可刚把裙子拉到腰，万姿还是惊到了。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说不上坏也说不上好。仿佛买个魔方摆在家中，每日随便转几下，不看攻略，不看图纸。
万姿不信现在还是穿不上这裙子，更不信什么美而不自知
然而有天突然发现，这个魔方竟然六面还原了。
那些痴迷于比较不同品牌历史的夜晚，那些偷偷搜索Burberry算几线奢侈的记录，那些在杂志上发现好看搭配折起的书页
本能想拒绝，万姿攥紧了裙子，下意识摸到一个硬物。
的一朵干花，似是故人来一般，褪去了色泽，却封存了光阴。
这我七年前买的
半裙代替力竭的身体，缓缓落地。
弟弟的手在面前晃，万姿回过神来。
这话万姿就不爱听了，一把抢过上衣和鞋：试就试！
下一秒，她的心突然空了
她永远记得那个夜晚，把自己关在狭小的宿舍厕所，连晚饭都没吃，咬牙切齿地穿那条裙子。小肚子因为反复收缩酸胀异常，拉链一直拉不上去，太使劲还会直接卡在肉里。
实话实说，你比上大学时胖了多少？
怎么了你？
痛得要死。
算了我太久没穿了
可收到包裹时，人还是傻了。
她太清楚如今她有多好看。
仿佛幻化为一记记耳光，一下下扇在脸上，在热血上涌的间隙，响亮又用力地告诉她
包包太贵，鞋不耐操，耳环之类的配饰又太低调，在当年那个没有小红书、穿搭博主还叫It Girl的年代，她翻遍所有时尚杂志和潮流博客，整天极有限的预算里绞尽脑汁，排列组合，最终选定了这条半裙。
姿姐，你是担心你穿不上啊？
彼时万姿十八岁，刚来香港不到半年。日日做繁华城市中灰头土脸的配角，旁观精致丽人来来去去，靠兼职赚了点零花钱，她便也想犒劳下自己。
越想越生气，手上动作越来越快，拉链在拉扯中迸出嘶哑响声，几乎如钻木取火般有了热意。
看她犹犹豫豫，弟弟窃笑起来。
拉链头脱离轨道，被紧握在手里。
马甲线取代了婴儿肥，膝盖曲起会有漂亮直角，翘得刚刚好的蜜桃臀下，是双玉琢般长而笔直的腿。
她的后来，来得很快。
可从那之后，她就没再试过这条裙子。但同时，也没想过把它扔掉。
那个拉链头。
厕所实在太小了，小到她面前就是半身镜。所以她能很清楚地看见，镜子里那个女孩的不甘与眼泪。
仔细量了腰围，知道欧版衣服码数大，便特意选小一个size，她自认为已做好万全准备
就像对待青涩岁月，她只是把它尘封在过往的最深处。
这样搭就很好，你去试试吧。
无非想要更好的生活，为什么就这么难。无非不是上帝选中的宠儿，为什么下场就这么不堪。
那时她想得很美，Burberry格纹没有大Logo但有辨识度，懂的人自然懂。而且她上学时穿着，随便配件T恤就可以，显得又不恶俗又不刻意，像极了她刚从时尚杂志学的词，effortless chic。
我现在更瘦好不好！
换裙子的厕所很宽敞，与七年前相比大相径庭。唯有镜子仍是最忠实的观众，映照出一路走来的痕迹。
可她后来才明白，恶俗其实很难，需要大量金钱无意义，无尽头的堆砌。
普通人故作姿态，只是显得穷酸而已。
向前走，不回头。
扯下这玩意儿的那晚，她在厕所坐了一夜，第二天顶着黑眼圈找到铺头，重新装上拉链。
裙还是那条裙，景已不是那片景。
布料在手中抖开摩挲，她摇头笑，有些感慨：这是我的青春啊。
为了更省钱，因为怕露怯，明明Burberry在香港有数家门店，十八岁的她还是找了英国代购。
无论买什么用什么穿什么，你的人生不会有任何实质性改变。
而代购写得很清楚，所有货品不退不换。
不可能知道前因后果，他只是单纯热心肠又天真，找来白衬衫和德比鞋，都是略带俏皮的学院风，递到她面前。
这世上最奢侈的莫过于时间，而你的时间不值钱。
裙子尺码出人意料的正，对她来说实在不合身。
他一惊一乍非常欠打，勾得梁景明也歪头看她
这裙子来自Burberry，是她人生中买的第一件奢侈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