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在刻意假装，像对弈的两人分执黑白两子，不断去在脑内谋划自己与对方的步数。我们将这样一件小事的性质从简单变得晦涩，再给它铺上隐瞒的底板。哪怕这件小事本身的含义并不纯粹。
因为她现在只是不习惯我的注视，抿咬住自己的下唇掩盖相对于昨日来说迟到的慌乱。
我觉得这样的事在我们两个人的既定关系面前，显得尤为荒诞与可笑。
我说它现在只有根茎的样子像是被冬天亏待，比起耐寒的梅花就显得有些可怜。
可那些小字还是扭动着从诗行里剥落，然后排列成密布着倒钩的镰，放纵地肆虐在我的烙痕上，甚至残忍地想要将已经数次结痂的它连同血肉一起剜出。
我的答案回避着她最想从我话里得到的信息。没有具体地说明我到底是在什么时间发现她在沙发上睡着的，也没有对自己的谎言做更多的完善。
我有些好奇地往下看去，想要知道让她不舍得翻页的理由，可当我看到纸上清楚印刷着的那句诗时，眼皮却突得跳动了一下。
我在抽屉里翻找感冒药时余光里频频落入她。这让我不禁感慨她挑位置的本事总是太好，要让人时时刻刻牵肠挂肚。
但爱情对我来说只是为了让那些残忍的姑娘
我甚至来不及无奈自己无视大脑中枢控制的条件反射。
我想借她这段时间去平复自己的心情。那从心上蔓延至全身上下每一个角落的犹如莎士比亚悲剧式的痛苦。
记住内容后我就合上了书，速度快到以至于忘记要卡住那页再给她塞进纸片。
当我看见她捂住嘴小声咳嗽，就知道她的确有些不舒服，于是懊恼起自己昨日徘徊于两难抉择的多余举动。
沉闷的空气在她扣上纽扣后顷刻四散了。我把书递还给她，她却先对我笑了起来，尽管看起来有些许勉力。她说和我一起回屋里去。
我的视线凝在她穿衣服的动作间，眼神黏着她晃动的手臂再没有移开过。
她问我怎么突然想起这个节气，她好像只能想到与我的工作相关的诸事，例如春季设计的新要求。
她没有再坚持要坐在阳台上反而跟我进了屋子，这不仅是因为想要让我放心着打消疑虑。
我没有再坚持，手指卡过书页蹭到了她，她则快速地抽回手穿起了外套。
我抬起手悬在她的脑袋上方，不知是对她还是对自己扯出了笑。只是一霎，我就抚上她的发，最终选择短暂受用她想让我安心的顺从乖巧。
她思考时习惯皱眉，谈话也不苟言笑，
解渴而设计的一张针床!
被认定的身份像是枷锁，拷住两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已经过去将近一分钟，我还是没有听见她走向厨房去看一眼风信子的脚步声。抬头时，她仍站在那里。
她顺便去开了暖气，她今天肯定要着凉。
她的手臂应该冻得有些僵硬，加之外套比较厚重，她坐在椅子上穿有点困难，也比平常多费了一些时间。
而她应该不知道我此时已离开对昨日之事的纠缠，脑子里只剩下这三行别有深意的诗句。
于是把书夹在屈起的胳膊下向她伸出了右手，而她柔软的手搭在我干燥的掌心借力站起。
她对我这突如其来的话感到有些意外，难得脸上带些不明所以的茫然抬头看我。
我心有余悸，微微用力顺势将她拉进怀里，而她也理解地默契没有说话。直到我的心跳渐趋平稳，然后在她的发顶落下一吻，松开了紧抱的姿势。
我摊开那页书只想随便看看，却发觉右面的纸页上的留下了一个小小的湿热的指纹痕迹。这是长久不翻页捻出的结果。
于是不经意间瞥见她没有整理好的外套翻领，无意识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可回应我的话的，只有房间里一片沉默的气息。抽屉隔层的零碎小物相互碰撞，软硬厚薄干硬或脆生，各式各样的声音清晰可辨。
譬如告诉她我是因为什么样的理由而半夜醒过来发现她不在床上。她是不会过问的，因为怕露出马脚。
然后对她笑笑，说她现在过来吹风，是不是想着要感冒以后去吃药的意思。
我刻意忽略她的动作挑起其他话题。我问她是不是就快要立春了，今年的春天好像来得特别地早。
我曾经从爱情中寻找过健忘的睡眠;
她略显僵硬地笑笑，抓住外套的袖子后扯了扯，说她自己来。然后把书递给我。
说完以后我就收回手打算把外套撑开给她穿上，她却在一瞬红了耳根，我不清楚她是尴尬还是羞赧。
她眉眼间是明显疲惫的倦怠，唇色微微发白，而左手不自在地重复地揉搓着这件黑色毛呢外套的下摆，似乎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再多加思索，人就已经站到了她跟前，正在抬手帮她把衣服整理服帖。
我笑了，转身去继续翻找冲泡药剂，然后让她去看看厨房窗台上的风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