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裳从她的身边醒来时,天还没亮。
她的眉头舒展,嘴角似乎还有点微笑。华裳很早就见过她,或者说他几乎是看着他一点点长大。从一个爱笑的小女孩,一天一天,越来越漂亮,眉目越来越清明,只是,笑容也越来越少。
她似乎总是被太多事困扰,从幼稚园起就争强好胜,如果不拿第一就会一个人坐在屋后的秋千上哭上一下午。她的父亲不在乎她有多优秀,不能体会她的痛苦,也无法分享她的快乐。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变得愈发沉默,也愈发不爱笑。
那时候,他也不过是小小的孩子,却比她要懂得许多,也比她经历过更多。如果没有见过星星,那么再痛苦的黑暗也不是不能够忍受。
可是你一旦见过了光明,就会心生贪恋。准确来说,他在五岁时就见过她了,虽然只是摆在安大人家里的一张照片。
她笑起来有两颗尖尖的虎牙,眼睛弯起来来的时候,黑色的瞳孔里仿佛有星星,直照进人的心里去。他原以为谁都不会发现他的小动作,可他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因为安大人直接走到了在人群最末尾处的他面前“这是我的小女儿,愿意做我女儿的私侍吗?”
她喜欢银白色,现在和她乌黑的及腰长发缠绕,是他头发的颜色。
她喜欢用砂壶慢慢煮开的老普洱,在透明的玻璃杯里慢慢散开,是他眼睛的颜色。
她喜欢浓烈得透出血红的黑夜,诡异的光泽惹出一抹勾人的浅笑,是他眼角泪痣的颜色。
他瘦长的手指掩住自己上扬的唇角,却泄出了眼角的弯月牙。真好真好,他完完全全长成了她喜欢的模样。
他的凤眼眯了起来,缓缓地一点点扯出自己银白色的头发。真是遗憾,她的头发那样柔顺,他轻轻一扯就把头发收到自己手里。扯到发尖时,他眼睁睁看着最后一点点的缠绕,她的发尖仿佛顿了一瞬,试图挽留与它纠缠了一夜的异性发丝。
下一秒,无声无息,黑白分明。
茶色瞳仁的不舍,显得苍白无力。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才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腰背,用纤瘦的手臂支撑着自己坐起来。怎么懒散成了这个样子,连起个床都要拖沓至此?
他一边揉着自己酸软的腰肢,一边按着这些时时刻刻提醒着他自己卑贱身份的铁链,不让它们发出声响惊醒了熟睡中的她。
他的眼底一片青灰,转过头时眼里是藏不住的疲惫。他不像她熟知的男性一样,陌桑男子房事消耗极大,实在难以承受妻主过多的索取。
他的肚子也慢慢鼓了起来,他轻轻地抚摸着自己腹部的微微凸起,按压的动作稍微重了些,惹得他发出一声虚弱又满足的喟叹来。和她在一起,他怎么可能不满足呢?
她为了他放弃了住校,每天要早起半个时辰坐地铁。南城属于一线城市,每一天,她要和那么一大群人一起挤地铁,也不能和别人一样睡懒觉,都是因为他。为了他这么个见不得人的东西,这样辛苦她自己,他怎么可能不满足?
他又看了看自己日渐加粗的腰身,眼里是抑制不住的自卑和恐惧。他会一天天臃肿下去,再也没有纤细的腰身。他会一天天虚弱下去,再也没法满足妻主的需求。他还会一天天迟钝下去,拖着畸形臃肿的身子,怎么能给妻主最好的照顾呢。
华裳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初为人父的喜悦和即将面临的折磨。是死去还是活着,是痛苦还是快乐,全都不重要,也都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没法想象,她对他厌弃的目光。
他想过要陪她久一点点,却没想过要陪她一生一世。一辈子太长了,他这样的东西,她不会对他永远停留目光。
他知道自己是个世故又卑鄙的东西,也知道自己是个还算漂亮的玩意儿,那么,和她在一起的一年里,她应该还不至于会厌弃了他吧?
可惜,从前计划好的一切,在看到她时,全都毁了。她那样好的人呢,和他相处哪怕只一夜,都是他玷污了她。就像在上好的素色丝绸上泼了碗狗血,肮脏,腥臭。
真绝望,他注定只能是她的污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