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城后,言清漓就已平静下来。
在她的记忆中,裴凌还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小毛头,所以当这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突然出现在她眼前时,那种巨大的反差蜕变,比她见到玉竹和言琛时来的更加强烈深刻,以至于她在看到裴凌那一瞬,才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意识到,她的确错失了六年光景。
除此之外,她也惊讶于长大后的裴凌,那眉眼气度竟和那人当年有了几分肖似,让她一时恍惚错愕。
小姐,我们今日可要前往言府?玉竹小心的打量着言清漓的脸色,生怕她会因刚才那少年想起一些伤心的过往。
言清漓摇了摇头:不急,先安顿下来吧。
今日天色已晚,她们二人先是找了家客栈了落脚,可到了第二日,言清漓也没急着前往言府,而是带着玉竹去街上逛铺子。
盛京的路面宽敞,各种商铺酒楼比邻而立,比之六年前还要繁华许多,不知情的还以为宁朝国昌、百姓安泰。
可说到底,这繁华不过是表象罢了,天子一叶障目,将目光只局限在了这一方京都,若他去看看外面,便知宁朝如今到底是何民不聊生的惨象。不过言清漓认为,以昌惠帝那德行,即便亲眼瞧见了,也要自欺欺人的将错责推到地方官员身上,根本不会认为是自己的原因。
言清漓一路走着,最终停在了一家名叫馥容庄的胭脂铺前。
两位公子快请进,咱们铺子的胭脂是盛京城内最有名气的,可需要小的给二位介绍介绍?言清漓与玉竹甫一站在门口,便有一瘦高伙计笑脸迎上来。
言清漓向那伙计淡淡一笑:请问文心姑姑可在?若在,劳通传一声阿漓来了。
那伙计一愣,细细打量了言清漓一番,这才瞧出她是个女子,于是压声问道:姑娘可是从越州而来?
言清漓神色不变:正是。
伙计一听,立刻正色道:请二位姑娘随小的来。
言清漓与玉竹跟着那伙计上了三楼,来到一间雅室,刚坐下,便听到外面有脚步声,那脚步走的很急,一晃眼的功夫,门外便出现一个女子。
漓姑娘!那女子见着言清漓当即笑起来,她穿着一身水青色织锦罗裙,三十几岁的样子,笑起来时眼尾有些许细纹,虽然她很欣喜,但举止得体,不急不躁。
言清漓赶紧站了起来,向那女子墩身施礼:文心姑姑。
文心连忙上前将言清漓扶起:可不敢,可不敢,漓姑娘莫折煞奴婢了。她高兴的瞧着言清漓,柔声道: 瘦了些,可是路上遭罪了?早些日子得到四殿下的消息,说您近日会到盛京,文心早就恭候多时了。
文心是盛贵妃的陪嫁婢女,当年随盛贵妃一同进了宫,随在身旁伺候。盛贵妃死后,吉福跟着宁天麟一道前往了越州,而文心则留在盛京做起了宁天麟的眼线,与他通传各方局势消息。
胭脂铺中平日最不缺的便是夫人小姐,大到官员妻女小到府中婢女,这些成日养在各府后宅的女眷可万万不能小觑,她们往往都会第一时间掌握自家府上的风向譬如老爷今日与哪位官员同堂争执了,自家夫人又与别家夫人走的近了,这些话题,总会于闲谈采买时流露出一些来,文心便会一一记下,凭着这些,也差不多能判断出朝堂中瞬息变换的局势。
半年前文心前往越州时已经见过了言清漓,当时言清漓将她这胭脂铺的配方改良了一番,做出的胭脂水粉不仅质地细腻,还有养肤之效,一经推出便立刻受到了盛京女子的追崇,如今馥容庄的胭脂水粉供不应求,日日门槛都快被踏破了,那些夫人小姐们也不见得有机会买到。
此番言清漓到文心这来,是想要先了解一番言国公府后宅的消息,文心早就准备好了,是以言清漓刚刚开口,她便转身去匣子里取出一个厚厚的信笺交给她。
常言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言清漓虽不屑那些后宅争斗,但她即将要跻身言府,便不可不防。
她一个没靠山又贸然出现的私生女,必定不会讨得言府女眷的喜,与其不知她们到时会用何路数对她使绊子,倒不如她先了解一番,做到心中有数,有备无患。
不得不说文心准备的十分详尽,言府中大到夫人小姐、小到一个嬷嬷婢子,她们的背景来历、品格性情都摸得清清楚楚,言清漓默记于脑中后,将这信笺放入一旁的香炉中烧了。
这期间文心一直满目慈爱的看着她。
与吉福不同,文心身为女子总是有些感性的,这些年,她虽身处盛京,却也知她所守护的四殿下在越州过的十分煎熬。
从一个天之骄子转眼间双腿被废靠坐于轮椅中度日,任谁都无法接受,四殿下当初也于心中绝望过,可他终是挺过来了,苦苦坚持了这么多年。这其中苦楚他们做下人的无法替主子去受,只能于心里焦灼。
可突然有一日,四殿下身边就出现了这么一位漂亮可人的姑娘,每每他送来的消息中,总要提起阿漓几句,这姑娘就像一束光一样,将他昏暗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