酬梦去了狄舒那,好说歹说劝狄舒消了气,又准他就着饭喝了杯酒,这才免了她身边伺候的人的一顿责罚。
回到院子里时已是月上中天,她绕了房顶瞅了一圈,没瞧见白崂的影子,便打帘子进了屋,易宵正在吃饭,见她来了,放了筷子请她入座。
酬梦打趣道:怎么在我家还做起东道了?我在阿翁那吃过了,你自便罢。
羡鱼来回忙着,九皋的眼睛便一直跟着她忙,一点儿没发现酬梦在盯着他。
酬梦撑着头对易宵道:房中又无西施,哪来的沉鱼落雁之景啊?
羡鱼知道酬梦这是又在拿她逗趣儿,暗暗踢了一脚酬梦的椅子,打发两个小侍女抱被子出去了,九皋含胸,老实站在易宵身后。
易宵看了他一眼,也笑道:有沉鱼,可落雁又从何而来啊?
友从扬州来,是为鸿雁来宾她抽了扇子,敲得九皋哎呦一声,是我错了,原来这扇子打下来的不是落雁,是鸣雁,想必是易宵兄好事将近。【1】
九皋红了脸,对酬梦道:世子惯会取笑人的,郎君,我去帮帮闻远。易宵摆摆手让他退下了。
酬梦看九皋给她使了个颜色,却仍不解问道:怎么?你跟蕴清不是过了定了么?
易宵指了指天,摇头不语。
酬梦也明白朝中局势微妙,圣人如何沉耽酒色声乐,却也是踩着众人的尸首登基的,难免忌惮罗展林的威势,定不会放任罗、郑两家联姻,由着罗展林把手明着伸进朝上。
她干笑两声,转而道:昨儿我才接了消息说你回来了,没来得及去瞧你,到让你先来看我,还糟了罪,这阵子你就在我家好生养着,就当我赔罪了。
易宵吃了那药,手臂并不十分痛了,酬梦见房中只有一壶白水,单倒了一杯给易宵,易宵道谢,又道:今儿是为了给你送鹤来的,没想到你不在家,我瞧你这院子别致,略站了会子,谁知正好撞上你跳墙。
酬梦道:南朝殷芸有言: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我还没去领略一番淮扬二十四桥风月,倒先让你送了鹤来。
易宵知酬梦最爱看些闲书,又爱杜撰,他从未听过那话,却只道:你这园子有松风,有竹影,你既善抚琴,我送你一只鹤为和翰音,也不算附庸风雅了。
酬梦兴奋抚掌,却又拍到了掌心的伤,疼得一顿,又笑道:鹤鸣在Yin,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与尔靡之。现只盼易宵快快养好身子,我们一醉方休。【2】
易宵与酬梦虽相识不久,却是一见如故,互为知己。他对酬梦这从不掩饰的神采飘逸,秀色夺人,与众不同之处是羡慕又喜欢,却只叹自己身子孱弱,受不住她的盛情。
易宵道:快打住,你虽身子强健,但也需谨记保养为上,小酌怡情即可,何必非要酩酊大醉。离家前我见了姑父,他尚在病中,还嘱托我好好照顾你
酬梦忙问:他病了?什么病?怎么病的?
只是伤寒。易宵见她的笑僵在脸上,难免奇怪,仔细端详起了酬梦,她尖瘦的脸,眉浓而长,眼神清灵,似含情却又无挂于心,眼角含思,嘴角噙笑,当真不负风流之名。
酬梦因瞧他在观察自己,便敛了神色,转身道:是这样,天气反复,也是有的。
易宵摩挲着自己身上的海棠玉佩,仍紧盯着酬梦,接着道:除夕是我那弟弟的忌日,他难免伤怀,邪风入体,烧了几日,人憔悴了不少酬梦,你怎么了?
酬梦不知不觉间展了扇子扇风,被他一提醒,便收了扇子,没什么,小鱼姐姐之前吵着等天儿暖了要去放风筝,我想着扎个什么样的好,你也知道我那画工,拿不出手,到时候还要麻烦你。
易宵知她这是在敷衍自己,却也不点破,想着侯府正堂上挂着的那副狄将军的画像,不由笑道:我去拜访侯爷时,瞧堂上挂的可都是你的笔墨丹青,你莫自谦了。
酬梦羞而道:我阿翁哪懂字画,不过是挂着瞧着热闹,你可别笑话我了。
羡鱼提了茶进来,对易宵道:那边儿药汤都备好了,九皋在门外等着伺候郎君梳洗。
易宵起身,却因手臂活动不易,动作慢了些,酬梦帮着扶了一把,他凝视着酬梦的双眼,却道:我的下人都被你吓得不敢进屋了。
酬梦淡淡一笑,低着头,送易宵出了门,放下帘子重重叹了口气,觉得四肢灌了铅般沉重,回头倚在羡鱼身上,羡鱼抚着她的背:我在门外都听到了,我多早晚吵着要放风筝了?
酬梦搂紧了羡鱼,把她整个人拥在怀中,头埋进她的颈窝里,是我想放风筝,小鱼姐姐,我也是风筝,你看到我身上这根线了么?我怎么才能飞远些呢?
羡鱼知道她的心思,却最不愿看她这副自苦的样子,再远也飞不到杭州去,他不是配你的人,栩栩,该放下了
酬梦道:我又何尝拥有过呢?前儿在学里听人说起,他似是要回来了。
羡鱼没好气儿地道:真不知他怎么就勾了你的魂,就那几封信,一把破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