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净,”父皇的笑容一如春风,将那块温润无暇的白玉牌交到赢净的手中,“父皇为你起得一‘谦’卦,谦谦君子,卑以自牧【注2】,你可明白朕对你的期许和深意么?”
殿外的天色变得更暗,明明还未到日落,乌云却堆得有如墨色,浓的化不开。只是依然没有一丝风。
没等公子净跪下谢恩,玉牌就被鬼使神差走上前的婵羽拿在手里。
卫皇后语带责备:“婵羽,不得无礼!你回来给我坐好!”
婵羽没有理会母后的话,而是趁赢澈不备,把他那块青玉也一并拿到手里。
两块玉牌,大小、薄厚一致,自婵羽上次在尚坊工匠那里看到的时候又更加Jing雕细琢打磨一番,触手生温,皆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品。就在此刻之前,婵羽觉得冬至节上长兴侯进献的那条双排珍珠子母项链是她此生见到过的最珍贵的东西,但和这一对玉佩比起来,那被誉为“母贝最伤痛泪水”的黑色珍珠就如同沧池边的小石子一般毫不起眼。
如果可以,婵羽愿意用自己所有的首饰和珍宝来交换这样一块玉佩。
玉牌一面刻着一只玄鸟,玄鸟的下面刻着父母的名讳,属于赢净的白玉上刻着“父骢母贾”,赢澈的青玉上则刻着“父骢母卫”;而玉牌的另一面则雕刻着龙,和他们背上的纹身一样,白玉上的龙自海中腾空而起,蜿蜒逐月;青玉上的龙则盘踞山岭,云雾绕身;龙的左右两侧,分别刻着它们主人的生辰——“壬辰七月”和“卑以自牧”、“豫顺以动”的卦辞。
婵羽抬起头问父皇:“我的呢?我们三个是同一天生的,为什么我没有?”
赢骢的笑容浅了三分,淡淡地说:“你急什么,朕当然也给你准备了礼物。”
赢骢示意坤lun,坤lun忙呈上另一只木盘,赢骢自盘中拿出一只雕刻Jing美的木盒,然后当着婵羽的面打开盒盖。
赢骢微笑道:“这是父皇专门命人去南海郡为你寻得的红珊瑚手串,你看,有整整八十一颗一模一样大的红珊瑚珠串成,呈九九归一之数,喜欢么?”
“不喜欢。”婵羽面色冷冷,语气冷冷。
什么红珊瑚手串,绿珊瑚手串,那根本不是我想要的,婵羽在心中暗暗赌气。
赢骢的脸色迅速变得和殿外的天色一样Yin沉。
卫皇后起身拉婵羽的胳膊,想要把她拉回坐席:“那是父皇Jing心为你挑选的,快收下谢恩,不许在殿前胡闹。”
婵羽甩开母后,她手中还紧紧握着两个弟弟的玉佩,有那么一瞬间,真想狠狠地摔碎它们。婵羽心中暗暗想,要么大家都有,要么大家都没有,为什么我的要和他们不一样。
虽然杜栩先生和詹姆舅舅也分别送了三人不同的礼物,但是这性质不一样。这玉佩是身份和权力的象征,那个红珊瑚手串,只不过是海里的一种宝石罢了,珍贵虽珍贵,稀有归稀有,但只要有钱就可以买得到。
但那玉佩不一样,那是王室的生身玉佩,每个人都有专属于自己的一块,每一块上都刻着自己的生辰和父母的名讳,还有雕琢这块玉佩的工匠姓氏,可以说没有任何两块玉佩是一样的,对于一个赢姓子弟来说,这块玉佩是要陪着主人走进坟墓,去和天上的祖先重逢的。更何况,赢澈和赢净的这两块玉是从天降陨石当中剖出来的,过往的成百上千年,以及往后的成百上千年,也许都不会再有这样的陨石,即便有,也未必再剖得出这样的美玉。
太不公平了,婵羽的鼻子酸酸的,我和他们俩是同一天生的,难道就是因为他们俩同时降世,而我早了一刻钟吗?公子凭什么就要比公主高贵?为什么他们得到的是玉佩,而我只能拥有珊瑚?
“婵羽,你要做什么?”赢骢的声音已经隐含怒气,“把玉牌还给你的兄弟们,乖乖跟你母后回椒房殿去,看在今日是你生辰的份上,朕不罚你。”
婵羽只觉得自己的胃被一只手紧紧攥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滚烫的眼泪涌上眼眶,使视线变得模糊。
父皇Yin沉的脸色,赢澈面带鄙夷,赢净暗暗焦急,母后则在歇斯底里地说些什么,而殿中那些亲贵们表情各异,让婵羽觉得自己又可怜又好笑。
隆隆的闷雷声传进殿中,有一下正炸在大殿的房顶,殿中已经有胆子小的人在悄声惊呼。
有宫人跪在婵羽面前苦苦哀求,请求她交出玉佩;还有宫人在帝后的默许下掰婵羽的手指,企图拿回玉佩,可是她们掰的力气越大,婵羽就握的越紧。
又是一声惊雷,大殿中乱成一团,外面的天色俱已全黑,婵羽的目光穿过殿门,望见远远的闪电。
手背忽然传来钻心疼痛,婵羽“嘶”了一声低头去看,原来是被一个宫女的指甲划破出血,宫女跪地求饶,把头磕得砰砰响,请求“公主饶命”。
婵羽嫌恶地把手抽出来,她真一刻都在这殿中待不下去了,她将手中握着的两块玉佩向着殿中屋顶高高抛起,趁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玉牌上移,婵羽终得解脱,提起裙子,迈开腿就向殿外跑去。
【注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