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陈里予从裤袋里摸出手机来,神色自若地看了一眼:“嗯,这节课七十五分钟的话还有十分钟。”——抬头迎上对方诧异的视线,才坦然解释道:“学校同意的,要求随身携带二十四小时开机,怕联系不到我。”
想象中的追问却没有到来,江声只是点点头,说时间不早了,问他去不去吃饭。
“不用了,不饿,食堂太远。”
其实帮他跑腿到这个程度已经算很友好,陈里予看起来也不像是情绪多不稳定的定时炸弹,至少说话时候和普通人没什么不同。
可江声还是忘不了那个眼神,又想起班主任交代的话来,犹豫片刻,还是说:“那我去给你打份饭回来,有忌口吗?”
陈里予抿了抿嘴唇:“不用……”
“不吃饭怎么行,会头晕难受的。”
也不知道是哪个字戳到了对方的痛处,陈里予的表情似乎凝固了一瞬,很快转过头去,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才报复似的念出一长串来:“不吃带鱼皮的鱼rou,不吃肥rou,不吃内脏,不吃能看出形状的葱姜蒜和别的香料,不吃隔餐的饭菜和腌rou腊rou,饭不能泡到汤,不爱吃辣……算了,你看着带吧,什么都行。”
“行,”江声像是没听见他最后自暴自弃般的妥协,认真地将他列举过的忌口又重复了一遍,“两荤两素可以吗?”
“……可以,”陈里予看着地上被拖乱的蒙尘,顿了顿又补上一句谢谢。
“那我走了,你……乖乖等我回来,好吗?”
语气真诚又小心翼翼,大概是被谁提醒过要多关心自己……陈里予闭上眼,喉咙有些涩,不知该感激还是厌烦,这些天来类似的小心翼翼他已经看了太多,分不清真假也不想去分辨,心情复杂也只能用一句“谢谢”盖过——至少这次是真心的。他点点头,又干巴巴地重复了一次,谢谢。
“没事儿,应该的……”江声替他掩上门,想了想又补上一句,“等我啊!”
陈里予没再理会他,直到脚步声远去才抬起头,盯着门口的眼神复杂,眉头有些无所适从地皱起来——心底里有个声音在警告他,别靠近,感激也点到为止,一个人的死路不要牵扯到无辜的好人。
可他也知道,自己从来不是心口如一的人。
就像他有一长串的忌口,却并不会坚定地不去碰,只是小时候家里没人做饭,留给他的永远只有隔餐的饭菜和不知放了多久的腌rou腊rou,鱼rou带不带皮他都得吃,肥rou瘦rou或是内脏都没有挑剔的余地,更遑论什么香料——他其实很能忍,没有撒娇发脾气的余地就只能忍,忍到少吃一顿饭也无所谓了,多厌恶的东西都能面不改色地吃下去,初秋夜里冰冷的河水或是烟头明灭闪烁的黑夜,都只会留给他短短几秒下意识的不自然。
怎么会有这么矛盾的人,又怕又能忍,又向往又要逃离。
他摇摇头,还是在画架前简陋又不相配套的椅子上坐下来,放上素描纸,拧开了已经有些干结的水粉颜料。
作者有话说:
美术相关的信息基本来自认识的美术生朋友,欢迎指正。
抱我
第3章 抱抱
两荤两素,没有荤腥内脏也没有辣椒,饭也是分开打包的,不会被汤泡软。
吃完自己那份的时候江声想了想,还是拆开干净的筷子,替他把盒饭里能看见的葱蒜挑了出来,又起身去拿了一双新的。
他总觉得自己像是遇见了一只不好伺候的猫,那种既金贵又漂亮、看起来总不太高兴的小猫。很小的时候他家里养过一只,在家门口捡到的,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照顾得不周到了就自己藏起来生闷气,毛绒绒的大尾巴从窗帘后面露出来,不耐烦地摆来摆去。
后来才知道是生了肠胃病,吃寻常的猫粮罐头都难受——可惜等到去医院检查出来的时候,它已经病得很严重了……
江声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将挑完葱蒜的饭盒重新盖好,带回去喂他新遇见的“小猫”。路过小超市的时候他还顺路拐进去买了一盒牛nai——肠胃不好的猫不能喝牛nai,但陈里予应该可以。
天色渐渐暗下来,旧综合楼的走廊里没有声控灯,老式的开关照明也暗着。那间小小的画室藏在走廊尽头的昏暗Yin影里,只有一线灯光从门缝间漏出来,昭示着里面的人还未离开。
脑海里有个鬼使神差的念头冒出来,江声突然觉得,他不该把对方一个人留在这里。
所幸他毫无理由的担忧没有付诸现实,敲开门的时候他看到陈里予坐在画室的角落里,半长的头发扎起来,露出一截白净而修长的后颈,白炽灯坦荡又干净的光落下来,照在他的脸颊上,白得像纸。
他端坐在画架前握着笔的样子,很像一幅画。
太安静也太好看了,江声一时间甚至有些不敢开口打扰,轻手轻脚地关上门,便只能站在原地,同他保持着礼貌的社交距离——观赏距离。
“你回来了,”画里的人却先开了口,语气淡淡的,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