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从雁自宝月轩出来,立即吩咐人备车马。
他二哥出行有随从,又是当朝大员,怎会说遇刺便遇刺?再者,这可是天子脚下的盛京,什么人这样的大胆?席从雁听了席从安的话将信将疑,到底有些心慌。
只盼着他大哥是说来唬人罢!
“四爷,这是去哪儿?”他连细雨居也没回去换衣,直登上马车。
“速去赵府。”上了马车还未坐下,便与车夫说道。那车夫憨厚一笑,拽着手中绳子抽动,拍拍马儿:“好嘞!坐稳当了四爷!”木轮擦着地面辘辘驶动。
车帘风拂。
马车行的快,席从雁也思虑的快。席从安没有必要要编造唬弄他。可遇刺这事难免荒谬。
要是当真有此事……
昨日赵谦遇刺,人已艰难不能够。
!
定是假的!
安定候府武门出身,虽然他二哥从文,到底还是有一番武艺。便是真真遇刺了,如何就艰难不能够!在乌月山亦是安然无恙归来,怎么在这京城便出了事?
可席从安没道理要哄他!
事便是这样的事,猜想分解反复也不过这几种。席从雁脑子里错乱,一会子是大哥哄人,一会子担忧赵谦出事,倘若他二哥真……他是不敢多想。
父母忽视,兄弟不睦。府中温情不过是姨娘姐姐给予,他一个男孩儿,更当与男孩儿处之。遇到赵谦,是兄长是师长,男子的教导威严,学不来他父亲,更将赵谦作榜。
钦慕他二哥才学风流,又爱赵谦待人宽和谦逊。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赵谦对他照顾疼惜是真真将他当作弟弟。
从书院走至今日,赵谦于席从雁已然是个难以割舍的存在。小少年同少年相伴五年,没得血缘之亲却更比血亲情谊深厚,可见二人皆是用心。
因着这般,当初肯扮作女子替嫁。既是为了姐姐、家中,也有为赵谦一份思量。只愿着皆是安好。谁知到了定候府,却露了自个儿异身,叫他二哥魔陷。
先时瞧着他二哥神色昏暧,并不当回事儿,原不觉着他二哥会这样意变。后来兄长僭越,显露心意,席从雁也不觉着赵谦会如何,大抵是信着人,内里思来是自个儿的错处,是那女xue被发现被摸入的错处。再后来被赵谦cao弄,茫然无措。只当没有这回事儿,要守着二人这份情谊,不肯更改。
赵谦迟迟不肯处置,不许他出府,叫他直面心意。这才惊慌,着急离开。便是想着离开,席从雁所想的也不过是过些时日他二哥清醒,两人可归旧好,情谊依旧。
少年从始至终要的,是他与兄长的这份情谊能够持续。至于为何非的抓着这份情谊不肯松手,席从雁却从没有思量过。
一个男子被cao弄了也不生怨不生恨不反目,还要为cao弄了他的男人着想。这其中,恐怕不是单单的兄弟情谊可以粉饰。这其中参杂了些什么,少年自个儿清楚,又或许,他自个儿也不清楚。
约莫还需要慢慢参悟。
只还不待他参悟深思,这份情谊连接的另一头,出了事。
……
辘辘声停下。
席从雁掀开车帘,望见赵府二字。还不待车夫说到了地,放下马扎。自个儿便跃了下去,身后有人喊到:“哎!四爷慢些……”也没入耳。
门口有人相迎,入了府邸。瞧着路过的丫鬟仆人神色紧张,有几个竟团作一圈窃窃私语,似乎说着什么:不好?
见了席从雁入府,行礼惶然,作鸟兽散各自做事。
少年原本就心神不正,现下见了府中的不如往常,听到些不明不白的话,顿时心儿落空,高悬惶恐。
三步做两步到了匾有“清和”二字的中正院,便是赵谦的居所,之前两人“洞房”的地方。
进了正屋里边许多人,一眼望去知道的有赵谦的父母,赵大哥并如絮嫂子。不认识的另有几位,蟒纹朝服盘领,应当是朝中的大人带着人过来探望。这一屋子的人直叫席从雁内里下沉,生出一种恐惧。
他二哥真真遇刺!
进了屋子还不待走近,内里的人见着有人进来,目光皆汇集在席从雁一人身上。或好奇探究或平平扫视。
“是从雁来了……”赵政身旁柳如絮清丽的面容上亦挂着担忧,平日里见人笑迎,此刻也没得笑意。屋子里的人肃容,席从雁叫了伯父伯母,赵大哥如絮嫂子,又对屋里的人躬身行礼,才移步内间。
掀开垂帘进去,架子床上,赵谦Jing壮上躯裸露,趴躺昏厥,左肩往下连着臂膀上缠了一圈白布,下半身盖褥子。章太医并另一位老者一人把脉,一人念念有词笔墨写着什么。侍女端盆,或帮着太医研墨摊针。
席从雁不敢靠上前,离着一丈。头一次见着他二哥如此模样,雅俊的面孔唇容泛白,双目紧闭无声无息。内里大震,胸膛中的活热顿时犹如被一只冰做的手掌收紧揉捏,又寒又痛。脑子接连被寒冰冻的愣住,一时动不了身子,发不出话来。
唯余一句话空荡荡在心神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