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芝兰好奇赵如意,赵如意更加好奇何芝兰。
她那个表哥,从小人狠话多,她大多数时候就是看他和她妈一边吵架一边打架。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两个小孩一起在沉素筠手下讨生活,建立了浓厚的革命友谊。表哥下乡,表哥出事,表哥回城,赵如意稍微问两句,沉素筠就给她骂回去,气得赵如意声称要和沉素筠断绝母女关系。
她大概知道沉玉树有个相好的,还知道沉素筠不太待见人家。
只是没想到,表哥这么认真,舅妈的家传戒指都给人家了。
更是没想到,她妈玩的是欲擒故纵,明面上看不起,暗地里给收去当关门弟子了。鮜續zhàng擳噈至リ:y ehua 5
想到这里,她有点儿气恼,斜眼看何芝兰,气鼓鼓道:“表嫂,我带你去见表哥,你可得答应我一件事。”
何芝兰没有介绍信,大半夜跟着赵如意在城市道路上乱窜,就是为了见到沉玉树。
只要能见到沉玉树,别说答应她一件事,答应她千百件事都可以。
何芝兰点点头,也大概猜到什么事,温声道:“我问了祝老师,他也没说出个结果。”
“祝连良能知道什么呀……”赵如意挺不屑对方,她是干部子女,父亲又是一方人物,从小到大除了沉素筠给她脸色看,她就没看过别人的脸色,“表嫂,你离祝连良远点儿,没看他今天护着你那个眼神儿……”
赵如意打个哆嗦,撇撇嘴道:“黏糊糊恶心人儿~”
何芝兰扶额,对这个小朋友的脑补无法认同,
过了两条街,就是状元府,何芝兰跟着赵如意往里面走。斗拱被拆了一角,屋檐断了一片,雕花的木片堆在墙角,越往里走越是幽深破败,青苔满地。赵如意从怀里掏证明,一边掏一边对着何芝兰道:“到了里面你别说话,让我来。”
说着,塞给她一张证明。
草字飞舞,何芝兰硬是没看出来到底都写了什么,签名倒是好认,盖着赵碧城的私人红章。
持枪的士兵好像认得赵如意,她都没来得及假装大发雷霆,人家就笑眯眯地让这两个女孩进去了。
开春还是冷,家里二进院子燃着碳,何芝兰的东偏房又是个地理位置好的,倒是感觉不到太冷。
但进了这个老宅状元府,那点儿诡异的冷深入骨髓,到了关押沉玉树的屋子,更是冷得何芝兰想要痛哭。沉玉树脑袋包着更厚的一层纱布,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煤油灯映出他清瘦的下颚,整个人清减了一大圈儿。
“表哥!”赵如意得意道,“你那只派克钢笔可以作为感谢礼物送给我了!”
沉玉树皱眉转过身来,正要训她异想天开,然后看到了自己老婆何芝兰,硬生生把训人的话变成了:“赵如意……你……你们怎么来了……”
何芝兰望着沉玉树,沉玉树看着何芝兰,两个人黏糊的眼神比白天祝连良的眼神还要恶心人。
赵如意年纪虽小,但也懂得其中道理,被恶心得打了个哆嗦,调笑道:“你们梁祝相会,我这个书僮就先退下了。”
皎洁的月光散下来,清瘦了一大圈儿沉玉树有点儿惨又有点儿好笑,因为他脑袋上的纱布层层迭迭打了不少蝴蝶结。何芝兰又想笑又想哭,沉玉树顺着她的目光摸自己脑袋,无奈道:“赵如意年纪小,让她打结玩儿的,我也没想着照镜子……”
“为什么又被关起来了……”何芝兰想不明白。
因为发大水是天灾还是人祸,需要进行调查。
沉玉树还没被接走,保卫处长就拿着鸡毛当令箭杀了过来,非说沉玉树作为护林员对洪灾负主要责任。这是一场政治斗争,从一开始沉玉树被下放就有苗头了。大院子弟口头响应国家号召的不少,真纡尊降贵下乡的不多,沉玉树属于是极端案例,缘由就是姓蒋的高升了。
文革到1976年四人帮粉碎前夕,谁也不知道这场风暴究竟会持续多久,都以为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了,不是你整我就是我整你,看不到个结束的时间点。从历史课本去看,什么事儿都简单的跟一加一似的,但当时身处其中的人们可没这个预知能力,只知道批斗停不下来,隔三差五的就死人。
文革搞派别之争,“八一八”百万红卫兵得了毛主席接见,势头更加嚣张。干部子弟更是“敢为天下先”,批斗老师批斗高级干部,那是恐怖片里都看不到的场景,赤裸裸的血腥运动。文革前半段主批赫鲁晓夫式人物,要打倒刘少奇,要割掉封建尾巴。沉司令沉山海和刘少奇有渊源,刘少奇被打成叛徒内jian工贼,几十万革命造反派在中南海要搞揪刘行动,远在三沟县避风头的沉山海也被拉进高墙内做隔离审查。
隔离审查他的不是别人,就是姓蒋的,蒋予同。
蒋予同是京建筑工业学院出身的“造反派”,可算是革委会成立初期的元老级人物。
不说私仇,就说政治立场,一个是坚守原则,一个是见风使舵。
坚守原则固然好,但时代风暴谁也逃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