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菊花被她的声音提醒,一下子想起来了,自己极品婆婆的名声,就是在老二娶了孙红梅后慢慢传开的。那时她也是用娘家带来的红糖给自己沏了一杯水,自己刚润了润嘴唇,大孙子就馋的一直叫nainai。
都说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那时自己虽然没成老太太,还是心疼的把红糖水给大孙子喝了。当时孙红梅的脸就拉了下来,没两天庄里人就都说自己偏心大儿子。
当老人的心疼孙子,给口红糖水喝,怎么就成了偏心呢?夏菊花觉得谁家都会遇到这样的事,大家将心比心就知道不是自己偏心,索性连解释都没有一句(她平时不串门,也没有可解释的人)。
现在孙红梅的说法又变成了自己嫌她放的红糖少,夏菊花本能的觉得自己不能让她这话落到实处——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回到了老二刚结婚的时候,夏菊花还是认为这是老天爷给她一个洗清极品婆婆的机会。
如果是上辈子,夏菊花就直接说孙红梅几句让她闭嘴得了,可是自己突然回到娶小儿媳妇的时候,什么情况都不了解,她本能的觉得自己如果那么做了,会更让孙红梅有说嘴的理由。
那就示弱吧。
“唉,”夏菊花叹了一口气,也不擦眼角的泪,只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说:“我就是太高兴了,一下子想起你们爹来。你们都成家了,两个儿媳妇又都这么孝顺,要是你爹能看到得多高兴。”
刘志全、刘志双的表情也一下子沉重下来,可不是,他们爹刘大壮没的时候,刘志全刚十一岁,刘志双更小,只有九岁。十几年过来,他们都娶上媳妇,刘志全更是连儿子都有了,老刘家大房的血脉算是延续了下来,爹却看不见。
夏菊花看着两个儿子的表情,判断出现在他们还没有被各自媳妇撺掇偏,才缓缓抬手,擦眼角已经干了的眼泪。
心没偏就好呀,没偏就该想到自己这个娘的不容易。
“都回屋歇着吧,我也躺一会儿。”夏菊花抬手把红糖水喝光,有气无力的向孙红梅点了点头:“老二媳妇,你别怪娘,娘就是一时没忍住。老大媳妇,今天中午饭你做吧。”
“行,娘你歇着吧,中午饭让彩凤做。”接话的是刘志全。夏菊花知道自己这个大儿子是个没主意的,谁当着他的面说话他听谁的,只向他点了点头。
刘志双也说话了:“这几天娘是累了,快点歇歇吧。别老想我爹了,这些年娘你更不容易。”
听听,小儿子多会说话,夏菊花深深看了刘志双一眼,心里承认相比有些倔强的大儿子,她更喜欢小儿子,可惜这也是个耳朵软的货,率先被媳妇带偏了。最先提出另盖房子分家的,就是这个嘴巧的小儿子。
所以这一次夏菊花没有理会刘志双,自己沉默着进了里屋,呯的一声把门关上,就如大孙子当着自己的面关上门一样。
留下的五个人,除了刚会学话的刘保国懵懵懂懂外,四个大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儿,刘志双才问:“大哥,我说错话了?”
刘志双摇了摇头:“没错,娘这些年是不容易,不过以后你别当着她的面说了。”以他简单的心思,认为夏菊花最后的沉默,是因为怀念爹被兄弟揭穿,心里不得劲。
孙红梅心里更不得劲,自己才成亲第二天,婆婆就要躺着不起来,说是让大嫂做中午饭,她这个新媳妇能看着不帮忙吗?
正想对刘志双抱怨一句,刚被夏菊花关上的门又打开了,有气无力的声音也跟着出门:“彩凤,今天中午你自己辛苦点儿,别让红梅帮忙,她才新婚,头三天别干活。老大,你替你媳妇烧火,她有身子啦。”
孙红梅抱怨的话上不去也下不来,堵的很想翻个白眼,余光正看到刘志双棱角分明却有些担忧的脸,生生把抱怨咽了下去。向着只闻声音不见人的夏菊花捏着嗓子说:“娘,你快歇着吧,我没那么娇气。”
夏菊花被孙红梅故做娇羞的声音麻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理都没理又关上了门。她可顾不上别人想什么,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得快点捊清楚,接下来应该怎么应对。
很明显,自己重新回到了一九七四年秋天。夏菊花所以把这日子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上一次自己就是在这一天以为可以放松一下——两个儿子都娶上了媳妇,别说她一个独自拉扯大两个儿子的寡妇,就算是人口齐全的人家,当老人的能不松口气吗?
可是这一次,自己不能松劲了,不光不能松劲,还得卯足了力气严防死守,不给别人一点儿议论自己的借口。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进攻是最好的防守,夏菊花准备试试。
别问她是怎么知道这句话的,想起来她就伤心——这话还是大孙子上初中后跟她说的,那时因为大儿子和媳妇都出门打工去了,大房的几个孩子都要上学不能跟着,三个孩子跟她住了一段时间。
想远了。夏菊花把自己的思绪拉回来,连中午饭都没吃两口,把庄子里的人家过了一遍又一遍,想着自己该上谁家串个门。
最后入选的是妯娌安宝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