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下,洛影站在柳留面前,郑重其事道:“阿留,我决定好了,和你一起回梓州。”
柳留看到洛影的眸子漆黑,目光坚定,她笑着说:“好,我们后日启程。”
洛影也笑着点头:“好。”
第五日,两个女孩告别了洛家二老,告别了这座宁静的普镇。
崔氏眼中含泪,再三叮嘱:“出门在外,你们要互相扶持,照顾好彼此。遇到任何委曲,都不要憋在心里,一定要说出来,也要记得时常写信。如果实在不顺心,就早点回来。”
洛老爹一言不发的站在一旁,脸上带着笑,却比哭还难看。
柳留惭愧地低着头,不敢说话。她觉得自己似乎有些狠心,就这样带走了人家的宝贝女儿。
最后洛影笑道:“恩恩,我都记下了。时辰不早了,我们也该上路了。”
终于,二人登上了马车。
转身的时候,柳留瞥见洛影在用衣袖,擦拭眼角的泪珠。她的心里一阵酸痛,险些脱口而出:“咱们不去梓州了。”不料,洛影紧了紧牵着她的手,冲她咧嘴一笑。她的笑容总是那么干净,最能安抚人心。
二人坐在去往梓州的马车上,心中感慨不已。
谁也不知道,她们将面临什么。
……
第7章 立夏(端午)
直到马车行驶到梓州境内,洛影才恍然明白“梓州”一名的由来。
这里长满了梓树,就连梓州城内亦是如此。
洛影掀开车帘,看着道路两侧高大笔直的梓树,这是她生平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梓树,眼前的形象,让人很难与诗文故事里的联系在一起。
她看了半晌,不禁喃喃道:“这梓树,和书中描写的似乎不太一样。”
柳留闻声也凑了过来,趴在洛影的肩上,瞅了一眼车外。
“哪里不一样了?”
洛影放下帘子,“你听过‘连理枝’的故事吗?”
柳留思索了一阵,试探性的问道:“那对战国末年的韩氏夫妇?”
“恩。……据说他们死后,坟墓上生出两株梓树,枝干交错盘绕,时人谓之‘连理枝’,这梓树也因此被称为‘相思树’。”
“韩氏的故事我记不大清了,你从头说来听听。”
洛影沉凝了片刻,缓缓开口:“如今能见到最完整的记载,应该就属晋人干宝的《搜神记》了,这个故事虽然真实性存疑,但听听亦无妨。
“据书中所载,这韩凭原是宋康王的舍人,他的妻子何氏生的貌美,一朝被宋康王所夺,夫妻二人亦不得相见。某日,何氏偷偷遣人给韩凭送去一封书信,信中写道:‘其雨yInyIn,河大水深,日出当心。’”
柳留默默重复了一遍信文,忍不住问道:“那是什么意思?”
“宋康王得了书信,也不解其意。最后还是他的一位臣子看出了端倪,那位臣子解释道:‘其雨yInyIn’,言愁且思也;‘河大水深’,不得往来也;‘日出当心’,心有死志也。”
“心有死志?那是说她有想死之心?”柳留很快抓住了重点。
“是的。……不久以后,这对夫妻就先后自杀了。何氏留有遗书,求与韩凭合葬。那宋康王却是不肯,他命人将二人相对而葬,还扬言:‘尔夫妇相爱不已,若能使冢合,则吾弗阻也。’”
“这个宋康王,也太小家子气了吧。”
“谁说不是呢。”洛影觉得,人都没了,竟还如此蛮不讲理,真不是帝王所为。
半晌,她又接着道:“谁料,一夜之间,二人的坟墓上各长出了一株梓树。几日过后,两株梓树长得又粗又大,它们的枝干渐渐互相交错,枝叶缠绕。之后,竟不知从何处飞来了一对鸳鸯,它们栖息在这树枝上,日夜鸣叫,声音凄婉动人。时人受到触动,觉得这对鸳鸯定是韩氏夫妇所化,便称此树为‘相思树’,将交错的枝干称作‘连理枝’。”
柳留听完这个故事,感慨良多,“唉,这何氏的命运,与桃花夫人一般不幸。”
“或许,比起桃花夫人,她还是要幸运一些吧,不用为了家国责任,委曲求全。至少,有权选择了无牵挂的离去。”洛影顿了顿,接着道:“想来,王摩诘的那句‘看花满眼泪,不共楚王言’,真也道尽了桃花夫人的心酸与无奈。”
柳留长叹一口气,“这个时代,女子生的过分美丽,也是罪过。”
“这不是美丽的罪过,而是人性的罪过。”洛影声音缥缈,字里行间带着一丝凉意。
二人没有再说话。她们静静地坐在马车里,各怀心事。
……
马车缓缓驶向街角,最后停在了一座宅院门口,那是她们此行的终点。
下了马车,洛影最先看到的是门口的柳树。
她隐约记得,镇上的老人似乎说过,家门外不宜种柳。
洛影犹豫再三,还是扯了扯准备敲门的柳留,低声询问道:“柳树栽种在这里,是不是不太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