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裕起身接过伙计手中的物件,示意对方离开。然后有条不紊地将手里的东西摆在桌上,俯身冲洛影笑道:“在下盯着小洛写,写坏算我的。”
洛影没料到他竟然来这招,一时之间,更不知如何应对。
只见颜大公子展开扇面,放在洛影面前,然后提起衣袖,亲自为她研墨。
洛影看着墨条在他手中不紧不慢地转动,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这双手也挺好看的。
颜裕停下手上的动作,又凑近了一点:“写吧,小洛。”
“可我不会默写《篆烟铭》。”
这句话完全是脱口而出的,根本没过脑子。
当她意识到,自己竟然还在垂死挣扎时,洛影真想撬开自己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的什么。
颜裕蘸好墨,把笔递给洛影,轻声道:“我念,你写。”
“……”
《篆烟铭》是国朝名将韩叶所作。本朝素有重文轻武之陋习,韩将军乃世家出身,一直不满此状,于十七岁弃文从武,以一己之力,守护边陲要地三十余载。数场大战之后,局势已定,将军被一纸诏书调回朝廷,自此无缘战场。
在朝期间,将军备受文官排挤,后半生郁郁不得志,只得寄情于诗文,因此留下不少传世作品。
这篇铭文是韩将军的绝笔之作,全篇只有二百余字,文词质朴,却饱含深情。此文看似歌咏篆烟,实则表达了对俗世生活的向往,以及对民生疾苦的关心,字里行间蕴含了深厚的家国情怀。
颜裕的嗓音温柔沉稳,yin诵时,抑扬顿挫,一字一句,缓缓吐出,令人为之动容。
其实,洛影方才之言,只是托辞。她祖父的遗物里就有《篆烟铭》,那是洛影习字时的入门帖,练了整整三年,早已烂熟于心。
即便如此熟悉,她还是被颜裕的声音深深打动。
在他的监工下,洛影写完了那幅扇面。
抬头时,恰好对上颜裕的目光。那一刻,他们的眼眸中都有泪光闪动。
二人相视一笑。
颜裕拿起折扇,仔细观赏,他的神情似乎甚是满意,还有几分……欣赏。
“写的不错。”颜裕脸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又是转瞬即逝。
不过,洛影这次捕捉到了。
离开二楼的时候,她还很疑惑,怎么就违背了上楼的初心。她觉得,自己大概是又一次鬼迷心窍了。
罢了,折扇既是女性长辈的,倒也无妨。幸而没有写错字,更没弄坏扇子。
……
转眼又是清明,梓州城迎来了一年一度的斗茶大会。
对于这种活动,洛影本无甚兴趣,此番却因为一个茶盏,而充满期待。
前一日,洛影走进院落,就听见厨房传来一阵欢声笑语。
陈二婶身上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笑道:“阿影回来啦?”
“恩。”
“收拾一下,准备开席。”
“开席?今日过节?”洛影被陈二婶这副春光满面的模样,弄得有点糊涂。
陈家小丫头闻声从厨房跑了出来,手里还攥着一个鸡翅,脸上脏兮兮的,都是油渍。
小家伙跑到洛影面前,扬起rou嘟嘟的小脸,高声道:“今日阿留姐姐难得回来早,在家吃饭。祖母心情好,便做了许多好吃的菜。只等阿影姐姐回来,就可以上桌了。”
说罢,抬起胳膊,准备用衣袖擦嘴。
洛影忙拽住她的胳膊,笑着掏出手帕,为其擦拭嘴角,“阿留姐姐在哪?”
“姐姐抱了一堆物件进了屋,不知在捣鼓什么。”
“走,去瞅瞅。”
洛影牵着小丫头的手,推开了柳留的房门。
只见柳留房间的桌子上满满当当,摆了一排茶具。
茶磨、茶瓶、茶盏、茶筅、茶盒……应有尽有。
“这是干嘛?”
“阿影回来啦!快来瞧瞧,这是我明日要用的兵器。”
“啊?就这?单挑,群挑?想死,想残?”
“死丫头,瞎说什么呢!这些都是为明日斗茶准备的。”
柳留难得有耐心,拿起桌上的茶具,给洛影挨个介绍起来。
突然,她看见陈家小丫头在一旁拨弄那个Jing巧的茶磨,忙上前制止:“哎呦,我的小姑nainai,今儿可不能碰这个,待明日结束了,随便玩。”
小丫头颤颤巍巍地收回小手,站在一旁,低着头,不知所措。
柳留笑着掏出一枚蜜饯果子,递给她。小丫头接过果子,笑着跑了出去。
洛影的目光,却被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黑褐色茶盏所吸引。她不禁捧起茶盏,仔细端详。
这个茶盏较寻常的略微厚重一些,捧在手上颇有分量,成色与质感都透着朴拙之气。
日光下,茶盏周身闪耀着彩色的光晕,摄人心魄。
“漂亮吧?”
洛影下意识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