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修篁低下了头,而下一句话,却并非是什么愧疚之言。
“这是国战,一家一族之命,太渺小了。”
秦家几百口人命,这么多年的骂名,她和不语被毁掉的一切,从来就不在乐修篁的考虑范围之内。
……从来都不。
“拿下这疯子。”封琰说罢,殿外无数甲胄涌动,将乐修篁带出了殿外。
“陛下。”
乐修篁在门外停住了步子,一脸平静地回头道:
“用完我之后。老臣很期望她能成为下一个我……她太合适了。”
“这不是得失,乃是非,是非都混淆不清,汝不配教君王如何用人。”封琰沉声道,“丞相乐修篁,即日起罢相夺爵,收押大理寺,以待彻查,”
尘埃落定后,整个藏珠殿回归了静寂。
“我……曾经很想成为他那样的圣人。”
如果用心去看夏洛荻的双眼,会发现那眼中已无恨怒,只有一潭死水。
封琰沉默地走上去,任凭夏洛荻将冰冷的身体重重埋进他怀里。
“我一度想着,倘若秦家真的叛了国……也只有成了他那样的圣人,用这条命来赎罪,才能断了我一切念想。”
“可我终究只是个凡人,我没有那么无私……我想报仇雪恨,想带着不语回家,想日日看到你。”
七年了。
这颗心封冻了太久了。
封琰也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才等到这句话,只是此时说来,却是满腔涩然。
“……我带你回家,回洛郡,就现在。”
……
与此同时,炀陵以东。
后知后觉的官兵直到三江会的绿林大摇大摆地驾车从东城门冲出去足足一盏茶后,才集结起五百人的追击队伍,顺着歹人离去的方向追去。
“见了鬼了,怎么今天羽林卫、金门卫、虎门卫全都调出去Cao演去了……连兵马司的统领都回乡探亲了。”
兵马司好不容易凑齐人,待出城门,那三江会绿林的马车早就跑远了,只能一路拦下官道上的路人询问去向。
早知道今日是大理寺要审那秦姝,便该多带些人来。天子脚下,被一伙绿林青天白日地劫走了秦姝,明日第一个要问罪的就是他们。
“追!不准停,哪怕追到青州去都要追!”
官兵们叫苦不迭,直至天色黑沉下来,才在一条无人的官道岔路上追上一辆废弃的马车——车厢被抛弃在原地,只带了马匹走,那就更快了。
正一筹莫展之时,后面有人打马而来。
“你们是怎么办事的?城里出了那么大的事,竟然没关城门?!还让绿林走脱了?”
一见来人,兵马司的副统领头都大了,连忙下马赔罪道:“裴侍郎,天色已黑,贼人恐怕走了岔路,我等无能为力啊,只得等明日通令州府……”
“还等明日?”裴谦勃然作色道,“明日传到陛下面前,尔等官帽难保不说,只怕要下狱追责!何况都追到这儿了,不如分兵去追!”
那统领一咬牙,五百人分作两拨二百五,各自从岔路而去,其中一路由裴谦带头。
疾驰了半个时辰后,天降飘雪,又遇上一个岔路口。
副统领心里也没底,猜测道:“贼人莫不是走了小路?”
裴谦下马摸了一把地上的土,道:“刚才这条路上有蹄铁印子,但现在下了雪,前面的路也分不清是对是错,再分兵吧。”
官大一级压死人,统领只得咬牙再分,二百五分作一百二。
没过多久,飘雪如鹅毛,官道上很快落了一层斑驳的雪白……官兵们已然开始冷到搓手跺脚,但更令人绝望的是,前面又是一条岔路口。
“再分只怕压不住那些绿林了……”
“统领何故长匪徒志气!”裴谦严肃道,“他们不过十几个人,我们便是两个人打一个,也足够碾他们许多回的了,分!”
无奈,只得再分……直分到剩下三十个冻得手脸发红的官兵时,他们终于看到了道旁有家野店,店边拴着一匹屁股上打着烙印的官马。
“追上了!”裴谦兴奋地搓着手道,“正所谓Jing诚所至金石为开,这不就追上了。天寒地冻的,这些贼人必定在店里吃酒,这里只有我穿着便装,且让我先进去打探虚实,确认秦夫人无恙之后,你们再包抄过来。”
一路上满腹幽怨的兵马司统领对裴谦肃然起敬:“大人以侍郎之尊愿意轻涉险境,实乃兵马司楷模,陛下幸而有大人这般智勇双全的……”
不等他马屁拍到实处,裴谦便一溜烟地踏雪而去,在门口装模作样地自称旅人,要在野店借宿,不多时,店家开门,让他进入店内。
外面的兵马又等了许久,又冷又饿,有人问道:“那裴大人进去这么久没出来,不会出事吧?”
“……也许被贼人怀疑了吧。”
“依我看,他怕不是在吃热酒,却教兄弟们在外面挨饿受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