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赌赢了。”夏洛荻看着他,道,“秦家的叛国案,我怀疑所有人……我不信幕后黑手不会追逐利益,朝堂上查罢了,就到你身边去查。”
“你有想过万一是我吗。”封琰道,“秦公出事前,我去过潞洲,见过乐修篁。”
“不是你,是‘抱残生’吧。”夏洛荻缓缓说道,“我的秘密你知道了,你的秘密我也猜了个大概。当年初入炀陵,谁都以为天子坐京城,大魏必定是要守,却都没想到就在朱明准备打炀陵的时候,你却带兵渡江去打毫无防备的北燕朔京。”
那一仗打得漂亮,没有君王御驾亲征,当时的魏军绝不敢渡江送死。
渡江之后截断北燕粮道,数日内直逼朔京,迫使朱明回燕救援,就在朔京城墙下爆发了一场决定两国命运的大战。
那一战中,封琰白刃战朱明,只可惜刀短半寸,让朱明险死还生……若非如此,北燕决计活不到现在。
“若不是那炀陵的皇帝宣布自己是替身,文武百官还以为有两个君主。”
实际上,明皇暗帝,就是两个君主,把北燕骗得团团转。
大臣们上朝对奏,大多低眉垂眼,又不能贴着皇帝的脸去分辨,谁晓得是双胞兄弟。
最多后妃能看出来,可封琰又不去后宫,今年才摸熟的路还是为了去看夏洛荻。
可说到底,两个不同的人,到底是不同的,有人怀疑了不在乎,有人怀疑了不敢说。
而夏洛荻怀疑了,就要到他身边去看。
“所以,你不同我说,是因为一旦说了……就很像是你要来毁了整个皇族一般,其实并不是,只是还剩下皇族没查到,你想翻出来看看,仅此而已。”
大理寺卿手上的案底很多,就算没出这些案子,她也会去查。
她像是在午夜里摸壁的鬼,将每一扇摸到的心门打开来摊在光天化日之下。
找遍所有人,她总会找到的。
齐王查出来了,不是他。
太后查过了,也不是她。
敌人……旁观者……敬重之人……所爱之人。
如果不是唯独漏了乐修篁,按这个顺序查下去,单单是想一想,就很绝望。
“那么。”夏洛荻道,“你现在不想让我查了,又是为什么?怕我什么时候……变成一个像乐修篁一样的疯子,不想和我走到那一步?”
“我只是告诉你,如果这就是真相……”封琰伸手抚在她面上,拇指擦去她脸上不知是泪还是融雪的水痕,“你可以放过自己了。”
其实早就该放过她的,拖到现在,无非是,不舍得。
压下心底翻涌而起的占有欲,封琰其实晓得接下来他要做的事赌得很大……如果她想过安逸的日子,这样其实更好。
“我明日就走。”他说完,拇指微微一痛。
夏洛荻松开他的手,道:“……我可还没有放过你。”
……
“你进去之后,不要多话,只当自己是块木头。以前怎么伺候官宦人家的,现在就怎么伺候贵人。”
“可……管事,奴若木呆呆地不敢问话,怎知道谁是主人家呢?”
“屋里就是主人家,你见了便知。”
秦府里多少有了人气,被买来府中的丫鬟佣人只晓得是外地的大户从官府那儿拍了这间老宅,但两个月不见主人家,白拿人工钱,心里一直没底。
昨天终于等来了主家,本想出来伺候,却被关在了后面,直到一大早,才有个颇有威严的扈从从仆役房里挑出两个丫鬟。
日头已偏西,两个丫鬟轻手轻脚地进了绣闺。
说来也奇怪,听说是女主人回来了,却不住西阁厢房,反倒住进了未出阁的小姐才住的绣闺。
丫鬟们心里好奇,但手上却不敢犯懒,将地上滚落的茶杯、与扯得凌乱的桌缎收好,又备好茶水,绕进了屏风里。
“呀……”丫鬟轻轻诧异了一声,因为她们看见地上横着一把刀。
刀没有出鞘,看上去像是主家的随身之物。
两个丫鬟眼神示意了一下,其中一个打算去捡起来,握住刀柄之后一下子竟然没能抬动,捋起袖子再试时,憋得脸都红了也只能抬起一半。
这轻微的声音似乎惊动了帐里的人。
一个略微嘶哑的女声疲倦地问道:“……谁?”
端茶丫鬟忙跪坐在榻前,将手里的托盘放在小方几上:“奴儿是来服侍夫人的,可要用口清茶?”
“嗯……多谢。”
帐内传出悉悉索索的声音,随后丫鬟看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帘帐的缝隙里探出,手腕上依稀残留着淡红色的牙印。
丫鬟不敢多问,正要把茶递到她手里时,突然,帘子一动,另一只带着疤痕的手轻而易举地捉住了那女子苍白的手腕,像是某种不容许猎物出巢的猛兽一样,缓缓拖回了帐内。
手里的茶盏悬在半空,丫鬟们互相看了一眼,既害怕,又有些面热,便将茶水放在方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