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晓棠冷笑,什么狗屁纪律不纪律,她才不怕呢,自打救国社穷下来之后,在她眼里就变成了个草台班子了,原来的诚敬早就消失殆尽。
“这年头,没钱什么都办不了的呀!花先生。”
“我姓华。”阿来打小讨厌一切花里胡哨的物事,救国社人人都用化名,他原本是真名里有一个华字,取假名时就地取材用了华姓,哪知救国社的人统统给他叫成了花先生,委实无语。
茹晓棠才不在意他姓花姓画呢,她恼恨的是自己的遭际!当初参加救国社图啥?不就是吃穿不愁么?如今呢?狗屁没得着,反而成了给他们拉投资的急先锋!
原来,冀先生和阮生政见不同,意图要将阮生排挤出局,但阮生是救国社的衣食父母,没了阮生,救国社从上到下的经费就要成问题,所以冀先生在对阮生发难之前,必须先找好下一位金主。目标已经锁定,是上海船业大王司马玦,通过冀先生的勾兑,此人有意资助救国社,不过有个前提条件,那便是让救国社帮他去暗杀一个人——杜某,只要暗杀成功,司马玦立刻践行诺言。
司马要杀的那位姓杜的自然不是容易下手的主儿,据说和司马结怨已经十多年,司马恨之入骨,日夜苦思,却终究报仇无门。司马之所以愿意亲近救国社,就是看中了冀先生的激进和冲动,愣头青似的,为了某些所谓的理想可以上刀山下火海。
如今,冀先生的刺杀步骤是由茹晓棠接近杜先生新姘上的相好的——奈司司,从中套话,寻找刺杀契机。
其实这是风险极大的事情,要不是冀先生许诺事成奖她一套皮恩公寓的套房,她断然不会答应的。可谁知他们这么快就跟原来的金主阮生闹掰,莫说皮恩公寓没指望,便是更换一点行头的钱也讨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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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与此同时,在福开森路四爷的小公馆里,四爷也得到了阮生脱离救国社的消息。
四爷正在听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罗副官的声音:“据可靠线报,阮生已经停止了对救国社的经费供给,该社一号人物冀先生似乎在寻求新的赞助人。另外阮生近期会回上海,似乎与扶桑寻找的那个秘本有关。”
又是秘本!
四爷挂了电话,想到‘扶桑’,想到杀害母亲的不明势力,又到阮生,竟然全都因秘本而来,群狼围猎大约也不过如此了。
他是傍晚刚回来这边的,戎公馆一连数日大办道场,到昨天才终于把丧礼忙完。四爷上午先去了57号,将几日未决的公务处理了,之后才回来小公馆。
桌子上是米四傍晚送进来的一些母亲的遗物,最上面是他十岁时和母亲在德胜门门楼下照的一张合影,刚才没留意,此时看到,一颗心猝不及防地痛上来。
治丧十日,他没有时间悲痛,群狼环伺,他无时不刻地防范,不知疲倦地机警,别人睡觉时他醒着,别人醒着时他忙碌,像一头守护着部落老小生命的狮王,孤独而隐忍。连给母亲烧一张冥纸的功夫都心不在焉,此时静下来看到母亲年轻时的音容笑貌,胸口的悲伤再也无法抑制,排山倒海地涌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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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儿回到公馆已是夜里九点多,她没料到四爷今天回来,进大门时,看到书房有灯光就吓了一跳,自己今晚着实回得太晚了,以前最晚也没有今天过分。
nai娘在廊檐下焦急张望了半天,总算把她盼回了,拧着小脚迎上来。
“都这个时辰了,怎的才回来啊,四爷问了好几遍了,待会他怪罪起来,可勿要顶嘴好伐。”
月儿说晓得了,然后往书房走去,抬手推门时竟定住了。
书房的门没有关严,四爷的身影孑然而立,怔怔的,低垂的睫毛充满着悲伤。
谁说男人没有脆弱的时候呢?这时候他才是一个真人,不是戎长官,也不是戎四爷,而是一个失去了母亲的青年。
他这个样子,自然是不愿旁人看到的,月儿转身轻轻离开了。心里替四爷难受。人当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明明天天想着逃,然而见着四爷这样,竟还是恻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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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卧室换了家居细绸小衣,去露台上给珍珠雀喂了谷米,还不听见四爷那边有动静,于是打算下楼先去吃夜餐,刚走到楼梯口,四爷从一楼的书房出来了,埋头抽着烟,外套披在身上,俨然又是平时的四爷了。
吴妈没看见楼梯上的月儿,小心翼翼地向四爷说:“月儿回来了,说是学堂有事,下学晚了。”
四爷抬头,正看到站在楼梯上的月儿,眼睛黑溜溜的,竟有些乖巧。
也不知是一看见月儿就心宽,还是深知任何人都不会在意他心里的苦,总之他之前的脆弱掩饰的分毫不剩。笑看着楼梯上的人,嘲道:“好学生,回来的挺早啊,天还没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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