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忆从屋子里跑出来,日头最烈的时候已经过去,但空气很闷,像是放在炉子上的蒸屉,她都有点喘不上气来。
她和送货的李叔打了个招呼,弯腰搬起地上的一箱可乐,对杨锦华说:外婆,我来。你去屋子里,和季年说,让他别出来了,在里面帮我搭把手,这个天太闷了。
话音刚落,手上一轻。
季年接过她手上的重物,转身就往屋子里搬。
短袖卷到肩膀上面,露出紧实流畅的手臂线条,但就这么太阳下的两步路的功夫,他的后脖颈已经有点发红。
季忆伸手想去接他手上的东西,却被杨锦华叫住:让这小子做,不然白长这么高了。
但是
杨锦华抬手打断她的话:这小子一身的力气,尽用在和人打架上了。她笑了笑,他身体什么毛病,我还不能害他吗?再说,他那个狗脾气,多出点力气好!
季忆笑了,目光不自觉地又落在季年身上。
屋子里没开灯,他的身形形成一个轮廓,把重重的一箱可乐放在地上后,双手撑在箱子上,弯下的脊背像是一座拱桥,随着呼吸起伏,好一会儿没有起身。
季忆收了笑容,阿年?
没听到他回答,正要走进去的时候,季年站直身子,转身走出来,额上冒着汗珠,笑着对外面两人说:这点力气,没事。
除了饮料,其他的没什么重物,三个人走了几趟就都拿进去整理好。
季忆最后进去,把墙上的灯打开,看了眼挂钟。
快七点了,外婆,我不在家吃晚餐,要先走了。季忆拿起手边的书包。
杨锦华刚从厨房拿着两个小水缸出来,其中一个放在桌上,另一个递给季忆:刚刚卸货又整柜,要不和玲玲妈请个假,今天别去了。
季忆喝了口水:那怎么行?都是说好的事情。
杨锦华知道季忆有主见,自己劝不动,况且,家里的开支靠这个小卖部远远不够。季忆聪明,成绩好。玲玲家是邻居,让季忆每周去三次,给玲玲补习,一来是照顾她们家的情况,二来是知根知底,住在这里的乡里乡亲都谈不上富裕,给季忆一个学生的价格,总比专职老师的价格低。
这个时候,季年顶着shi漉漉的头发从卫生间走出来:外婆,你就让她去吧。他顿了顿,望着季忆问:那晚上姜哥那边,你就别去了吧?姐
季忆: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果不其然,杨锦华一听季年的话,小姜那边就别去帮忙了,你都高三了,还得要学习。
我在学校就学完了,不像有些人,不知道在学校干什么。季忆瞪了季年一眼。
杨锦华刚刚还站在季年这一边,听了的季忆的话,转头就拍了他一巴掌,听到没,多和你姐学学。
季年叫了一声痛,我姐不教我啊,她都去教外面的人去了。
杨锦华听出他话里的委屈,也心疼季忆太辛苦,下了命令:今晚别去小姜那里帮忙,玲玲家结束了就回来,教教你这个蠢弟弟。
季忆看着季年在杨锦华身后气得直翻白眼,她扑哧一下笑出声。
国博路这一片很大,也很杂,大多都是私楼,这些房子在外面被叫做危楼,都是自己建的,祖孙几代,一大家子住在一起。
杨锦华带着季忆和季年是后搬来的,不算江陵的土著,但玲玲家几代人都生长在江陵,所以他们家的楼更大,住了整个大家族十来口人,还有宗祠,算是国博路这一片根基深厚的了。
季忆熟门熟路地跟着玲玲进房间。
房间收拾的很整齐,初中三年级的课本、练习册都放在桌上。
马上要中考了,紧张吗?季忆一边翻开她的课本一边问。
玲玲腼腆地摇摇头,又点点头:有一点。
她长得很可爱,眼睛是丹凤眼,在这张脸上却一点没有攻击性,反而多出一分东方美的水灵,黑色的长发被分成两旨扎起来,温顺地落在的胸前。
季忆乐了,想逗她:怎么摇头又点头?
玲玲不好意思地说:有一点点信心,但是妈妈说要谦虚,不能自满。
季忆拿过她周练的卷子,语数外理化都接近满分。她突然想到季年初三那年,从中考考场里大摇大摆地走出来,眼角眉梢尽是得意地对她说:姐,等着吧,我肯定能和你上一所高中。
旁边的人听了侧目,他却一点都不羞怯,必胜两个字像是张牙舞爪地写在脸上。
阿忆姐。玲玲叫了她一声。
季忆回过神来鼓励她:你这么努力学习,有信心也是理所当然的。
玲玲不仅聪明而且努力,错的题目不多,都是些超纲的难题,如果稳定发挥,中考上三中肯定是没有问题的,甚至能上外地更好的学校。
但她从没和玲玲说过这样的话,因为走出江陵这样的希望,对这里绝大多数女孩儿来说,是捧上月光,又打碎月亮的一把温柔刀。千分之一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