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言溪克制着剧烈的心跳,一步步慢慢走到陆景和面前,对他微一福身,坐定。
一阵清新的竹香夹杂着男子温雅的气息,瞬间盈满柳言溪鼻腔。
陆景和还是如从前一般儒雅温和,见她坐下,笑着对她略一点头,十分体贴的将她面前倒扣的酒杯拿正,为她添上了酒。
温声道:
今日风大,颜左使一路上恐沾染了寒气,这酒清淡可口,颜左使先喝上一杯祛祛寒意。
柳言溪心头一暖,紧绷的身子忽然就放松了下来。
她对他回以诚挚一笑,却是端了酒,起身对上首的惠孝帝道:
民女今日来迟,饶了陛下与二位的雅兴,民女自罚一杯。
说罢,才将陆景和为她倒的酒一饮而尽。
惠孝帝哈哈大笑,夸赞道:
好啊!文双细心周到,颜左使礼节周全,你二人都是妙人!
柳言溪低头,将碎发挽至耳后,与陆景和一道起身谢恩。
刚刚落座,便感觉对面一道凌厉的目光直直射了过来,柳言溪垂下眼眸,佯装不知李穆在看她,若无其事的夹了口菜。
文双啊,你三年前说什么也要辞了官职,去凉州做一个教书先生,朕年年都会劝你回来,今年也不例外,朕还是要问一句,你可愿回来继续为朝廷效力?
惠孝帝的话让柳言溪心头一滞,陆哥哥去凉州为了什么,她自然是知晓的,对于他为了她自毁前程之事,她一直心怀歉疚。
柳言溪放下玉著,用帕子擦了擦嘴,就听到陆景和轻轻喟叹了一声,带着几分歉疚,回道:
回陛下,臣这一生,已走到头了。凉州风物开放豁达,臣余生只愿守着凉州。且臣教书育人,也能为朝廷培养人才,不妄陛下信任一场。
柳言溪呼吸有一瞬间的滞涩,她的耳中回荡着陆景和那句臣这一生,已走到头了!
她用尽全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然而放在桌下的手指还是微不可察的轻轻颤抖,鼻头也涌起一阵阵酸意。
惠孝帝哦?了一声,夹了口菜放入口中,转而问柳言溪:
颜左使觉得呢?
柳言溪猛地抬头,便见惠孝帝一双似乎东西一切的眼睛盯着她,语气意味不明道:
颜左使觉得,陆公子当不当回来?
有那么一瞬间,柳言溪觉得,惠孝帝似乎看穿了她的身份。
柳言溪垂了垂眸,再抬起时,眸中带了几丝恳切。
她学着刚才陆景和的样子,为她和陆景和两人倒了酒,举杯道:
陆公子有经世之学,十七岁便被陛下钦点为状元,得陛下信任。陆公子若从小生在普通百姓人家倒也罢了。但陆公子既生在钟鸣鼎食之家,享受普通百姓享受不到的教育,见识普通百姓见识不到的风物人情,更是受百姓奉养而成才。
柳言溪说到此处顿了顿,从李穆方向射来的寒光让她忍不住有些头皮发紧。
她硬着头皮继续道:
如若公子今世只愿偏安一隅,是否对不起这些年自己所享受的种种优待?所谓在其位谋其职,更何况,陆公子内心是有远大抱负的人,往事之事不可追,陆公子当向前看才是。
果然,她说完之后,陆景和面上没什么变化,仍是一派温和。
一旁的李穆倒是冷了脸,冷哼一声将玉著猛地拍在桌上,站起身对惠孝帝行了一礼,言说自己府中还有事,便先行告退了。
李穆从两年多前驻扎边境不回京起,似乎与惠孝帝的关系便十分紧张,偏他就是这等桀骜不驯的性子,且手握重兵,惠孝帝也一时拿他没办法。
李穆走后,惠孝帝视线在陆景和与柳言溪身上徘徊了半天,似是颇为疲惫一般,挥了挥手将二人也打发了。
柳言溪出了宫,刚坐上马车,便有一个小厮在窗户外轻唤了声颜左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