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水声告一段落,陶决边走边甩着手让卷起的袖子落下,绕过茶几坐进沙发另一头。
冰淇淋隐约见底,我张嘴含住钟意喂来的满满一勺,问得并不诚恳:“吃?”
“不用,看着就牙疼。”
配合一副被晦气到的表情和挪远几寸的动作,颇有指桑骂槐之意。
活一把年纪了,没见过小情侣贴贴吗?
我又往钟意怀里钻了钻,慢慢吞咽嘴里的冰淇淋,余光瞟向陶决。
分明刚说过堪比自荐枕席的荒唐话,可怎么看都还是那个惹人嫌里多少掺点故意的讨厌鬼。
……完全没有实感。不论哪一方面都。
“……”
三个人同时出现的场合总是隔着手机,如今他们俩都在面前,我反倒不习惯起来。
现实世界没有表情包可发,沉默便只是沉默。
我倒也不是不擅长找话题。但被两个憋着问题的人以左右夹击之势包围在沙发中央,在谁也没摆出逼问架势却足够让人坐立不安的沉默里,明显不适合聊时事热点或网络爆梗。
这种情形下,人总是容易倒向更温柔的那一边。我拧着身子背对陶决,整个沉进钟意怀里,双手抱着他的腰,一边谴责自己大肆剥削利用他的温柔,一边被他用掌心焐着吃得冰凉的脸颊。
前额贴在温热的胸口,我才得以听到他止于胸腔、没能叹出的那口气,“……你不想做的事,都可以不做。不想说的话,也不用……”
“你再这么宠着她,下次万一我们谁都赶不上,怎么办?”陶决插嘴。
我回身瞪他:“你要怪就怪我,少来Yin阳钟意!我是个有判断力的成年人,我能决定自己的行为——”
“这句话,你敢转过头去跟钟意说么?”
陶决当头浇我一盆冷水,讽刺地挑起嘴角,“你问问他,敢不敢想象一下,要是今天这班飞机没早到会怎么样?”
“……”
“他倒是什么都知道,你一举一动都关注,你不对劲他立刻发现,怎么也没拦住你玩命?这么害怕被你讨厌,所以干脆事事顺着你?”
“够了!”
我挺直脊背挡住钟意,手向后伸,找到他不稳的指尖。
或许是把温度都给了我,刚才还暖呼呼的掌心冰凉如三月冷雨。我用力握了握他,斥责陶决的话压在嘴边。
……在本尊使用期间几乎没有过什么激烈情绪的眼睛,此刻从下眼睑到眼角都泛着一层红。
虽然知道八成是气的、或者其它一切不值得可怜的理由,但刚才餐桌旁我无法消化的那席话一直反刍上来,面前的场景一下子变了味道。
骂不出口。
“……你不怕?”
“怕有什么用,反正已经被你讨厌了。”
那就不要摆出一张委屈巴巴的脸给人看啊。
架没吵起来,气势也泄个干净。我放开钟意,换成更适合聊正事的坐姿,“事到如今了,也没有不能说。我就是还没想好该从哪里开始。”
“从哪里都……”
钟意说到一半,自己闭上了嘴。陶决接过话头,“那我给你个灵感吧。说说,你到底有什么把柄在那个变态手上。”
“……”我一时没跟上,“为什么是把柄?”
“任何人、不管是谁,只要惹你不痛快,你想踢开就踢开,想断联就断联。”
陶决字字意有所指,其中过半都是私货。
“成年之前没办法,但你现在不需要监护人了,这栋房子和外公外婆的遗产也在你名下,根本没有再跟他虚与委蛇的必要。你三番两次去见他,除了被他要挟,还有什么理由?”
“好了解我哦,大侦探。”
我皮笑rou不笑,“不过你说错了一点——我确实是主动去见他的。每一次都是。”
“……?”
“因为我想相信他。”
我顿了顿。
“哪会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偏偏在没人没监控的路上,偏偏我亲手装上去的行车记录仪那天留在家里充电——”
“你是说……”
“我想证明不是他做的。我想证明他没有动机去做,巧合只是巧合,妈妈这次没有爱错人,她这次是真的和一个特别好的人结了婚,那个人真的好到值得她不假思索地向十二岁的孩子求一份宽容,她那么相信他——为什么啊,警察也说是事故,为什么我不能也相信他呢?”
将自己也无法信服的答案当作救生板、抱着它一边下沉一边拼命蹬水的姿态,看起来该有多愚蠢呢?
“……但我就是不能啊。”
食道深处涌上熟悉的作呕感。
“我连自己的妈妈都没办法相信,行车记录仪是装了窃听器才送给她的。我怎么可能相信一个对我下过手的男人?”
两侧呼吸声忽然步调一致地停了下来。
许久,不自觉握起的拳头被右边揉松,左边传来微哑的话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