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的西市从来不缺人烟,熙熙攘攘,热热闹闹。小贩卯足了劲儿的吆喝,祈求日落后不用再将几十斤重的东西挑回数里外的家中,开着商铺的大小老板们就清闲许多,赶了伙计到门外拉客,自个儿挑了门帘到后堂休息去了。在这鱼龙混杂,商铺林立的西市里,倾城茶庄的门面除了店主人偏执地喜欢用绿色以外,再找不出一点出挑的地方。加上本城茶叶商会的排挤,偌大的倾城茶庄空空荡荡,冷冷清清。也不知多少人正等着它倒闭呢。
阿秀仿佛对门外的摩肩接踵毫无察觉,偏执地穿得一身绿,坐的稳稳当当。新送来一十四种不同产地不同树种不同发酵手法的春季铁观音每种各盛了一小碗。从晌午坐到傍晚,车九将这批茶试了个遍,然后从中挑出三味,用小称杆称好了,放至一新茶碗,取小银勺搅匀了,注入开水,顷刻间,香气四溢。素白纤细的手腕上挂着三个细圆的玉镯子,一动作就叮叮当当直响。虽然没有特意用上茶艺的手法,轻放缓提间也流露着优雅淡然的美感。
那些纤长贵气的手指纡尊降贵地撵着一枚普通低廉不过的白釉瓷杯,淡黄地茶汤慢慢地送进嘴,在唇齿间翻滚一周,咽下。茶气浓郁,入嘴是兰花香,沾了舌就觉出苦涩来,缓缓咽下,喉间便反上一阵甘甜,不粘喉腔,不喇舌头,不留苦气,满嘴都是舒畅。
好茶。
复取出两枚建盏,这下可算是配得上那只漂亮的手了。倒上茶,一杯推到桌边,“尝尝。”
这才看到,桌边竟站着一男子,一身白裳,安安静静,若不仔细看,便仿佛没有这人。这样的男人该穿一身黑色,那素净的衣服平白给他添上一股文弱的书生气,怎么看怎么别扭。端起茶盏,初尝一小口,随后整杯饮尽。“是好茶,夫人的手艺更让他增色不少。”
“是这建盏让他增色了不少。”阿秀把玩着茶盏,"今日实在是过于冷清了些。"
“没了琉璃药玉两姐妹的琴声相伴,夫人不习惯了。”男人轻笑,“双溪不似琉璃会弹琵琶,琴技也比不上药玉,夫人要不嫌弃,双溪自请为夫人弹琴解闷。”
“准了。”阿秀从一旁抽了张纸,写上刚试好的配比,“让小工按这个比例调混好茶叶。”
“是。”
男人出去了一会,又回来了。然后一阵琴音从屏风后悠扬而起。
阿秀又为自己倒了杯茶,缓缓饮尽,是比不上药玉的好琴技。
药玉的琴有多好呢,好得此曲只应天上有,悲壮时能舞幽壑之潜蛟,伤怀时能泣孤舟之嫠妇,闲适时能琴声意如泉声淡,能高山流水,能鱼戏莲叶,能英雄迟暮,真是怎么夸都不嫌多的好琴声。
可惜今后再听不到了。
那想不开的傻丫头,昨儿早上才开开心心地出府寻情郎,到了晚上却被官府的人从江里捞了出来。还留了两封遗书,一封给姐姐的,另一封给那薄情寡义的男人的。
傻丫头,怎不想想,那男人连她都不肯见又怎么会看她留下的遗书。
双溪琴技比不上药玉,韵味还是有的。琴如其人,隐而不现。淡淡的喜悦,淡淡的安慰,淡淡的爱慕,淡淡的眷恋,什么都是淡淡的,却也不清汤寡水,至少这些情感都被她接收到了。只是催眠,让阿秀靠在椅子上昏昏欲睡。
“备好饭了。”清冽的女声,是她如木头般没有感情的小管家,今窗。
“就来。”阿秀站起来,伸了伸懒腰。
双溪也停了琴声,虚扶着阿秀往后堂走去。
“琴声不错。”
双溪闻言像是得了莫大的夸奖,低眉顺眼的笑着,“双溪学艺不Jing,不敢担这个称赞,夫人不嫌弃就好。”
“不能和药玉的比,也算是别有一番风味。”阿秀想了想,“听闻青城有个映雪姑娘,琴艺一绝。”
双溪不认识,但可以查查她的资料。“夫人想听,双溪去为夫人请来。”
“嗯。”
阿秀吃完饭让双溪陪着出了颜家庄,沿江散步。这江里昨夜死了人,却一点不妨碍街坊邻居们晚饭吃撑了来这里走走,还能再添一道谈资。阿秀静静走着,听着擦肩而过的人们似真似假地讲着药玉和情郎之间的故事。
那男人过两日要定亲了。庄里死了人,作为庄主人的阿秀理该做些什么,可是琉璃不让她插手。那她就不插手,哪里需要帮忙,她再帮就是了。
双溪落后阿秀一步,亦步亦趋。即便快要宵禁了,也不催促阿秀离开。
“回吧。”终于,阿秀走腻了,转个身原路返回。双溪感受到阿秀的烦躁,笨嘴说不出体己话来,只好跟在后头。
守着门的今窗远远看到阿秀回来了,转身进屋放好水。阿秀直到进了汤房,依旧神色淡淡,看不清明晦。双溪伺候着阿秀更衣,跪下为她换鞋时感受到他的夫人勾起了他的一缕头发把玩。“夫人今天走得多了些,一会儿双溪为夫人推拿一番,放松放松吧。”
阿秀不想说话,任由双溪伺候着沐浴。男人的手带着点力道地按揉过身体的每一处,那么恭敬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