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
“啊——————————!”
梨林终年繁花胜雪,风起处落英起舞,翩然若梦,这美如仙境之处却上演一场酷烈的厮杀。轩丘家的二公子、三公子虽受了迷雾影响,真气运行受制,毕竟是家族中的顶尖高手,和妖群陡然相遇,几经搏杀竟也不落下风,一时陷入苦战僵持。
隔着繁花如雪的树冠,冷冷俯视树下激烈的乱斗搏杀,伶舟又恍惚起来,惨叫呼号,法力激荡,轰然击毁,一切吵闹喧嚣似都远远相隔,眼前激荡的视野又化为那一夜动荡模糊的景象。回到熟悉的地方,rou身的记忆再次被唤醒。如今他方才完全明了庆功夜宴的那一夜三妖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树影婆娑间,伶舟单薄的灰影忽然摇晃了一下。如灰雾般的斗篷中忽然生出几缕暗影藤蔓,攀住四周枝条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哼,山神!”伶舟向那暗影藤蔓惨然一笑,猝不及防又一阵剧痛袭来,天晕地旋几乎要无尽下坠,伶舟痛得单膝跪下,猛然一拍胸口,拍出一枚妖丹直冲着二公子背后袭去,一片耀眼的暴芒后,林间响彻二公子撕心裂肺的惨叫。
妖物自爆妖丹威力巨大,二公子来不及回防,仓促抵挡下右臂被爆成血泥。和他正面交战的那只水怪庞大的身躯也轰然倒地。三公子急忙祭出防御法宝回护,但刚才的突发状况似乎更激发了群妖嗜血狂性,接二连三不要命地冲撞防护结界,三公子渐渐露出绝望之色。局势的天平开始向着妖物一方倾斜。
树下是人妖大战,而树上冷眼旁观的又是何物呢?
伶舟觉得自己就是被世人遗忘的孤魂野鬼,栖在树杈Yin影间,隔岸观火似的冷眼旁观人间的乱斗。
他如今才知道自己修习媚术进展神速正是因为此术原是为灵体修行而设,而灵体能力增进后能获得它所寄居的rou身一切记忆,他自从又死了一次才知道,自己早先已经死过两次了。如今又能重返故地翻天覆地闹一场也是拜那千年树Jing夜离所赐。
那日伶舟稀里糊涂入了秋千局,三妖为折磨他喂了他许多炼化过度的朱李果,这灵药恰有坚固凝练神魂的药效。也是三妖常年来小瞧了这废物阁主,不知此刻他暗中修习的家传谜术正面临突破境界的关隘,这么Yin差阳错,在百般羞辱折磨中,伶舟忽然突破了境界,可惜已是穷途。
突破境界后,伶舟已能准确判断局势,知道自己的媚术动不了夜离和墨生,一切保持自然原状才最能让他们安心,使他们放松警惕,便悄悄费尽心机迷惑了白郎,他只是想要借白郎的法力透入地下法阵,发动阵法启动他祖上家传的灵符,一心只求一个同归于尽。谁知竟误打误撞重创了夜离原身,他还一度误以为墨生施法所御的霹雳光球就是先祖灵符的法力。夜离却在最后一刻忽然领悟了墨生真正的意图,万般不甘之下,决然将自己的灵籽(相当于草木Jing怪的妖丹)主动融于伶舟的神魂,还用最后的法力为伶舟抵挡了霹雳光球的余波。
夜离一开始就不想真的杀了他。在伶舟拙劣的勾引暴露意图后,夜离虽然怒不可遏,却还是不舍得杀他,但墨、白二妖杀意已决,凭他一个草木Jing怪也无法阻止,便想出了把阁主封进大瓮的法子,大瓮中也不是当初伶舟自己玩死自己的催情烈药,而是重镇安神让他陷入沉睡的灵药。而上古大妖法力现世后惊天动地的巨变正巧把大瓮震裂,灵药从不易察觉的细微裂缝泄漏,瓮中药力减弱殆尽,伶舟才不至于长久陷入沉睡。
虽然夜离陨灭后没剩下多少法力,也足够护持着伶舟在大瓮中的那些时日彻底融合了千年树Jing的见知,法术,甚至部分记忆。如果他能重获自由,再出世已然是当世的魅术行家,炼药高手,甚至还拥有树Jing的妖法手段。
但伶舟的处境却更像是被禁锢在这rou身中,他的rou身虽然不死却也不生,虽有灵体却没有真正的生命力,他必须依靠妖丹的生机和法力才可如常人般活动,施法也须借助妖丹法力。但如果妖物死去,妖丹也会渐渐消失。如果他主动融合其他妖物的妖丹,会像获得夜离的法术见知一样获得那妖丹原主的法术见知,但妖物死后,法力也会渐渐消散。
即便通晓千年树Jing的见知,伶舟也说不清如今自己究竟是什么?是人?是妖?是尸?是鬼?是灵?是怪?
他拥有树Jing的手段神通,却不是草木Jing怪;
他拥有水怪的法术神通,却也不是妖;
他拥有灵物鬼魅的天赋神通,但灵体薄弱,又不算严格意义上的鬼物;
他这rou身坚韧不易为外力所损坏,却也不完全算尸体,因为夜离以高超的手段将他的Jing魄融于月华晶,再以这般奇物炼化了他的rou身,和秘境灵脉相连,所以他这rou身不腐不死,灵脉生机自然充溢;必须以法力模仿人身经脉运转才可驱动这rou身行动。
而他懵懵懂懂间既没有走鬼修之路,也没有真正踏上灵体修行之道,也完全无从尸修之道,从头至今只是被夜离Jing心拼凑出的非人非尸非妖非鬼的怪物——
一个只能寄生在妖物的妖丹上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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